“……我在。”他说。
“我一直在。”
沈知弈守在主帐之内,帐外是深色的夜幕。他垂眸盯着面前模拟战事的沙盘,想起宋吟秋虽然对战事不甚了解,但沈知弈有时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直觉一向都非常准。
狄人半夜偷袭西北营地,周长青接到战报,当机立断与霍勇一同前往西北方向,勉强挡住了狄人的攻势。原先资历最老的副将在来势凶猛的时疫中突发高热,终于撑不住倒下,被送至后方,紧接着一大批将职纷纷高热不退,能够继续坐镇军中的,竟所剩无几。
沈知弈在这惨淡的局面中独自接守东北,眼下时疫横行,营中军士几乎病倒一半,西北情况焦灼,大量调兵,东北营区可用之兵少之又少。沈知弈接下这盘烂局之时,甚至疑心自己是否已到了孤军奋战的地步。
“将军,”传令兵匆匆跑进主帐,语速飞快地道,“西北快要撑不住了,请求调兵……”
“不调,”沈知弈听他说完,面无表情地道,“给我死守。”
“是。”
传令兵也来不及细问原因,忙不迭出了营帐换了一匹马立刻又奔走了。
沈知弈用力地闭了一下眼,西北有周长青,他定也清楚,营中已没多少兵可用了。
数月前的他们也定想不到战事竟会发展到如此境地。皇帝远在京中,这会儿恐怕是连北疆时疫一事都不知晓,更别提调兵。
除了死守,还有什么办法?
沈知弈自花纹古朴的剑鞘抽出利剑,对着烛光细细擦拭,从剑柄到剑身。
数日厮杀过去,剑刃仍旧锋锐得惊人,映出摇曳的昏黄烛火。
他对着沙盘上散落的双色小旗,执起靠南边的一面,却迟迟无法判断落下的方位。他对着混乱不堪的局面沉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没过多久,又一士兵忽地冲进了帐子,隔着老远喊道:
“将军!敌袭!”
“知道了,牵马!”沈知弈瞬间放下棋子,伸手揽过一旁的头盔,就要大步迈出营帐。
正当此时,却听又一马蹄声飞速靠近。足足没到大腿的雪地里,传令兵从马背上再也支撑不住滚落下来。他呸了一口雪,嘶哑地吼道:
“将军!周将军说,西北边,快要守不住了!”
沈知弈蓦地回身,死死盯着地上喘着粗气的兵卫。他艰难地抬头向西北方向望去,东方天将白,反倒衬着西边越发沉入深不见底的夜。
西北营地之后,是豫王府。
第39章 血战
往日紧闭的窗户现下敞开着,除了呼呼作响的风声,流莺隐约听见西北边传来的嘈杂声。她的心跳得很快,可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宋吟秋,后者正靠在椅子上看最近几天药材购置的详细清单与决算,丝毫没有被窗外震耳的噪声打扰。
“殿下……”半晌,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奴婢将窗户关上吧……”
宋吟秋从公文中抬头,她瞥了流莺一眼,温声道:“你若害怕,就先回房去歇着吧,这里换流木来守着。”
原来并不是没有哦听见,流莺焦虑地道:“殿下?北狄是不是要打过来了?”
宋吟秋不由得放下公文,她如实道:“我不知道。”
军中近来病倒的人如此之多,此时北疆的兵力远不如从前。狄人趁此机会发动攻势,选择西北最薄弱的地方入手,宋吟秋知晓定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她等着对方自取灭亡,却没想到敌人还未意识到危机的即将来临,亦或者已是强弩之末,回光返照作最后的挣扎。
但无论如何,他们目前的情况都很不利。
强弩之末也好,趁虚而入也罢,总归是北疆的第一道防线快要守不住了。
宋吟秋从未听得交战地的声音如此清晰地传到王府的夜里,似乎能从风中隐约辨出刀身划破血肉的声音、将士濒死前嘶哑的呼喊——但她知道这些不过是自己的臆想,本应是隔得太远,听不见的。
“沈将军不是负责守卫王府的安全吗?沈将军会来的吧?”流莺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牵住了宋吟秋的衣袖,似乎这样能带给她些许安全感,“殿下,我害怕。”
宋吟秋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说到底流莺年纪跟她差不多大,十多岁的女孩儿,在这样随时悬着性命的夜里害怕也正常。
她唤了一声:“流木。”
头顶传来轻微的瓦块碰撞的声音,不多时,流木推门而入,道:“殿下有吩咐?”
“你送流莺回去歇着吧,”宋吟秋道,“后半夜你来守着。”
流木领命带着流莺走了,书房里只剩下宋吟秋一人。她方觉出坐得久了腰有些酸,遂起身走到窗前,隔着漆黑的夜试图望见远方微弱的火光。
“你回来了,”半晌,她淡淡地道,“西北快要守不住了,是么?”
流木手中握着回来的路上收到的战报,时间仓促,甚至就在纸页的最上一层凌乱写着几个字,他想不看到都难 。他有些艰难地道:“是……周长青将军战报,顶不住了。”
“西北是周、霍二人在守?”宋吟秋皱了一下眉头,道,“东北边是谁?”
流木道:“西北原先的将领染了时疫,周、霍二位将军临时调任西北,东北营是沈将军守着。”
宋吟秋叹了一口气道:“他还能守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