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见过世子。世子舟车劳顿,厅中已备有茶水,请随我来。”
什么?舟车劳顿?
宋吟秋心道自己软弱无能身条体弱的传言可能已经占领京城了。
偏厅的火炉烧得很旺。
“下官听闻世子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可曾痊愈?”
风寒什么的,本就是随意编的。当下宋吟秋低低咳嗽两声:“快要大好了。”
一时无话。
大理寺少卿也不见得是个会说话的,毕竟常日里与他打交道的多是些待审的犯人。哪怕是朝廷的高官,脱了官府谁还不是一样趴在地上摇尾乞怜,连狗都不如。乍一把问询对象换成皇亲国戚,倒有几分不知所措。
他假意咳了一声,算是起了个头。
谁料宋吟秋刮去浮沫,笑吟吟地关切道:“大人怎的咳起来?莫非也是染了风寒?那小王可不便久留,要知这风寒之症,最忌便是身子不爽利的人共处……”
“世子殿下莫要取笑下官了,”大理寺丞便也不好摆架子,只是苦笑道,“都是为皇上做事的人,我便也直说了。三日之前,世子可有去过何处?”
宋吟秋面上惊讶道:“我整日只在府中,若是偶有外出,也不过是去些游乐的场所罢了。怎的,天子脚下,可还有人能生什么事端不成?”
少卿看她神色恳切,茫然无知之相,心中暗叹宫里那位真是好手段。
生在富贵帝王家,锦衣玉食又如何?为着九五之尊多疑的性子,断然不允许任何有威胁的苗子存在。饶是贵如豫王世子,养到十五岁的年纪,却还对民生一无所知,不正是将将养成了废人一个吗?
他于是又咳了一声:“下官听闻,世子三日前,与工部侍郎唐大人的公子一同前往醉花楼。可是确有此事?”
宋吟秋颔首:“确有此事。”
少卿精神一振:“那么殿下可知,当朝律法明令禁止官员与艺妓有私。殿下此举不妥……”
“怎么?”宋吟秋直起身子,“皇上念在我才过生辰,终于要给我个官儿当当了?”
少卿:“……”
他忘了,这位世子可是空有爵位的闲人一个。
他挣扎道:“那唐家三公子可是在册的朝廷命官,殿下理当劝阻些个……”
“哦,”宋吟秋淡然道,“他姓宋吗?”
“什么?”少卿哑然,“唐公子怎会是皇室的姓!”
“嗯,你让我劝阻他,我还以为他也姓宋,合该听我劝阻呢,”宋吟秋作恍然大悟样,随即又疑惑道,“唐公子自己想去,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少卿擦了擦汗,连道几声是,半晌又假咳一声:“殿下去醉花楼自是可以,但此时若传出去终归是不大好……”
“为何不大好?”宋吟秋搁了茶盏,仍是一副天真模样,“律法禁止官员与艺妓有私不假,难道还禁止亲王世子留宿勾栏,与民同乐么?”
“少卿大人,”宋吟秋作结道,“您方才咳了好几声,厅中人可是都听得真切。您真的不考虑告假在家请个大夫来瞧瞧吗?”
添茶的小太监闻言手一抖,滚烫的茶水差点溅到了桌上。
“小心点,”宋吟秋屈尊扶了他一把,“为主子做事呢。”
少卿缓过神,干笑两声:“世子倒也不必为难下官。下官只是奉命向世子打探,三日前于醉花楼,可曾见过什么可疑之人。若是真有人心怀不轨,也好早做打算,保护世子安全。”
他似是不经意间提了一句:“下官听说,那日醉花楼之中可还有一位沈姓典仪官。下官已经着人去问了,想必他身为典仪,自然清楚为官的诸多禁忌,留宿醉花楼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一定。”
“是么。”
宋吟秋垂眸,再度端起茶盏,不知怎的,被溢出的茶水烫得心惊。
沈知弈早去应了卯。典仪官品级不高,本就是个无甚事务的闲职,而时逢深秋,距离年关还有好一段日子,左右更是无事。
加之他前几日刚与醉花楼的姐儿玲珑见过一面,何彧便也没什么事交给他,权当是消停一段时日避避风头,以免落人把柄。
他并未料到来的会是大理寺的人。
“沈大人,”他开门,太监就在门口立着,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懒懒地道,“典仪沈屿?”
沈知弈波澜不惊:“正是。”
“大理寺请您呢。”
他没有理会太监语气中的阴阳怪气,只平淡地点了点头:“好。容我休整片刻,换身衣裳。”
“哎,”太监伸出一只脚抵住门,止住了他关门的动作,“大理寺传沈大人,沈大人还是快些吧。”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沈大人想要休整休整也并非不可,只是咱家总不能就在外边站着吧。”
沈知弈平静地看他一眼,回手不再关门:“进来吧。”
太监得了应允,得意地进了屋。沈知弈引他到前厅,也没冲洗茶碗便敷衍倒了杯茶。
“寒舍简陋,公公请多担待些。”他说完,便要转身进屋。
“啧,”太监瞥了眼茶水的颜色,颇为嫌弃地啧了一声,将茶碗重重放回桌上,“上面催着呢,沈大人还是快些吧。咱家听说豫王世子也在大理寺等着,若让他等久了,可不知会说出些什么来。”
豫王世子?
沈知弈大抵有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