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片熟透了的天。
距离上次看到如此绚烂的天空已经是几年前,第一次被人放学后表白的那天了。
沐浴在这夕阳之下,心中也止不住美好的幻想。
可能,每个满怀期待的人,都会把场景选在这种惹人遐想的时刻吧。期盼着自己的心意能得到答复,从此就成了一篇飘满粉色气泡的童话故事。
你是被张宇帆约出来的。
“陈妤,放学后你能等我一会吗,在门口就好。”
“哦、我知道了。”
你没有看他的脸,表面上十分平静,其实紧张到一句话都要说不清。
明明脑海中一下子浮现了好几种回答方式,却选了一个最蹩脚的,实在是太烂了。
“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
“嗯?我没紧张啊哈哈。”
有种想假装正经但被拆穿了的感觉,真的好丢脸啊,以后都不敢直接跟他对话了。
不是大事,那会是什么呢?
心中所想的全被你摇摇头否定了,最渴望的那个答案才能够彰显你的真实想法。
尽管想要自己骗自己,却怎么也蒙蔽不了那一颗疯狂跳动的心。
喜欢张宇帆,也许是从高中跟他同桌开始,有问题向他请教时,执笔的手让你无法集中注意力,被询问是否有在认真听讲,于是尴尬到一周内没有再和他接触。
等到他的每个行为都会牵动你的思绪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喜欢他好久了。
所以才会怎样都无法平静。
“怎么脸这么红?”
张宇帆朝你挑眉,逗小猫似的笑着。
你急忙反驳他:“没、没有吧哈哈哈哈哈。”
用手戳戳自己的脸,就像烧起来了一样烫,要不是现在面对着张宇帆,你一定会想要找个角落躲起来了。
张宇帆把手里的礼袋拎到你面前晃了晃,又塞到你怀里,低下头与你的视线平行。
“这个送你,嗯……应该算的上是礼物吧?”
他的眼睛深邃的好似一汪海洋,而你只能不断下坠,下坠,直到迷失了自己,才有人将你抓住,拉出水面。
“说太多也没什么意思,我就坦率点,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夕阳点缀在他的耳尖,搅动的又是谁的心。
愣愣的坐在房间里,你依然觉得放学后那段时间是自己的幻想,毕竟双向暗恋什么东西的,你之前可是从未想过。
张宇帆勾住你的手,明明是反方向却特意要和你一起回家,那样的他,你在脑内循环播放一万遍都不为过。
原先做起来十分顺畅的阅读题,现在也变得复杂起来,发呆好一会儿才发现手中的水笔还抵在纸上,墨水已经渗透了答题区。
陈逸准备好晚餐过来叫你吃饭,你还在考虑着要不要告诉他张宇帆的事情。
如果藏在心里,迟早也会有被陈逸发现的那天,而作为最亲的家人,你同样不想向他隐瞒这些。
可是选择跟陈逸坦白,你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你在他心里以后会是以什么形象出现,他会支持或者反对,一切都是未知数。
今天的晚饭简直是你们两人最沉默的时刻,除了瓷器碰撞叮当响,你与陈逸皆是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你主动打破了这种局面。
“哥,有个事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可以吗?”
“就是——怎么说呢——”
有点紧张,你看着自己的拇指把另一只手的掌心掐出一个个月牙,皮肤显现出淡淡的红色。
“张宇帆、就是我那个很厉害的同桌,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你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波动,但这很难。
“但是你不用担心!我还没给他答复呢嘿嘿嘿……”
太拙劣了,你异于以往的神情,奇怪的语气,想要拼命掩盖事实,反倒将真相推至他的面前。
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双眼睛凝视着你。
“你是怎么想的呢?”
同以往一样,陈逸又把问题反抛给你。
“我吗?他经常帮我忙,教我学习,我觉得,我可能有一丁点儿喜欢他吧——就一点点而已。”
想了许久,你还是决定保守一点回答他。
“那就按你的想法来,哥哥永远支持你。”
“真的吗?!”
你的声音也不禁高昂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哥哥啊,从来不会承诺做不到的事情,也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但是啊,放任你太过自由,也是有潜在的危险的。
你可以前进或后退,快乐时可以奔跑,累了也可以停下,倘若你超出了界限,陈逸不会帮你规划新的路线,他只会把你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像一只被囚禁的鸟,终其一生寻找着自由,也不过活在这一座牢笼之内。
陈逸失踪了。
悄无声息的,突然不回家,电话也提示已关机,就这样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陈逸不见的第一晚,你还能勉强保持冷静,也许他是去朋友家借宿,手机没电了又恰好没有合适的充电线呢?
可是哪里有这么多的巧合同时出现。
没了陈逸,张宇帆就是你最亲近的人,尽管你哭的话都讲不清楚了,他还在认真倾听,安抚你情绪的同时答应会帮你一起寻找。
如此体贴的一个人,次日也失联了。
同时失去两个亲近的人,这是你无论如何也不想听到的消息,简直要击垮你,无数种最坏的情况徘徊在脑海,你能感受到,你的神经现在一碰就碎。
你早就寻求了公安部门的帮助,搜查工作也在不断推进,可依然无法停止心中的不安,没有新的线索,他们就多了一份危险,多了一分死亡的可能性。
时间的观念在你眼中已经模糊,机械性的吃快餐补充身体能量,毫无收获的寻找,最后在泪水与空想中度过绝望的一天。
坚持了那么久的身体终于挺不住,径直跪倒在地上,表情也变得呆滞,一旦开始抽泣就忍不住哭,忍不住猜想自己找的人已经变成一具白骨,成了荒郊野岭的孤魂。
咔哒。
门开了。
温度从后背传来,环住你的臂弯,在你耳边说着不怕不怕,我回来了的声音。
“陈……逸?”
“我好想你——你去哪了——”
你用尽力气抓住他的手臂,你不能再与他分开了,绝对不能了。
你瘫软在陈逸怀里,放肆的哭喊。
至少今晚,能睡一个好觉了。
陈逸去了外省,在你父亲的医院里待了好几天,据他所说,医生上次给他打电话,说是父亲快不行了,要他过去好好照顾一下,他太匆忙,也就忘了要给手机充电,忘了要告知你一声。
而张宇帆,你收到他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我转学了,没能及时回复你很抱歉。你再想询问的时候,他已经把你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们根本不认识。
洁白的瓷砖面,刺鼻的消毒水味,你见到你父亲最后一面就是在他已经被盖上白布,确认死亡时。
陈逸拍拍你的肩,不忍的说:“节哀。”
他置身事外,仿佛父亲的离世与他无关。
陈逸从来不避讳你看他的手机,你知道他的所有密码,也在他手机中记录了指纹。
你难得跑到陈逸房间来要跟他一起睡,可他去洗澡的期间,手机那端的人好像很着急似的,不停发着消息,想要得到回复。
好奇心可以害死猫,也可以害死你们温馨的家庭。
“逸哥,你说的那个张宇帆我给你处理好了,他以后不可能再回去上学了。”
“还有啊,我看那老头也活不了多久了,这几天估计就得没。”
“当年那个事,你没留下痕迹吧。”
你颤抖着手按下键盘:“你是指什么?”
“就是逸哥你在工地架空楼上把老头推下去,让他摔了个半死不活的事啊。”
“但是都过去这么久了,应该也查不到你头上了。”
拖鞋一步步走向房间,到门前停下了。
陈逸半干的头发还在向下滴水。
你的脸上只剩下惊恐。
他的嘴巴张开又合上。
他说。
“你·发·现·了。”
你急促的喘息着,从床上摸出手机给何洲打电话。
对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娇媚婉转。
“喂?啊啊,是嫂子啊,何洲哥没空呢。”
“他不是……他不是在出差吗?”
“嗯哼?是在出差啊,在跟我玩游戏呢~”
“呵呵,何洲哥在叫我呢,我先挂了哦。”
这个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和震惊一同到来的,还有来自陈逸的短信。
“小妤,哥哥一直在等你。”
哥哥一直在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