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别愁跟过阮思田和邓玲竹,跟过徐凤静,也跟过她,在到大洋的那一边后,就该跟谈知韶了。
但沈霏微顿了一下,没将克制在唇舌下的另外半句话说完,而是用刻意装出来的挖苦语气,笑着说:就别回头了,春岗很快就会被拆掉,你回来肯定找不着地方,更不可能找得到人。
手机那边的人低低应了一声。
沈霏微胸下有点闷,屈膝伏到腿上,将心口牢牢压住,收了笑意说:我听到广播了,你登机去吧。
电话挂断后,她把手机往边上一丢,慢腾腾蹭到床的另一边,躺到了阮十一的固定位置上。
可对方残余的气息,只有很少很少一点。
春岗还真要拆了,就在年后不久,等所有人搬离,那挤得密不透风的高楼便接连倒下,持续的轰鸣声好像掣电不休。
即使是在数百米远的警戒线外,也能感觉到震荡袭面的气劲,还有挟在风中的零星齑粉。
沈霏微站在云婷和舒以情边上,看到被春岗掩盖了多年的一隅天,一点点地缓慢显露,然后有鸟掠过。
这次,鸟没有掠过她的心房。
春岗逐渐消失,春天濒临枯萎。
沈霏微忽然想到,她和十一终归没能在这年一起跑进春天。
在众人惊呼着围观的时候,云婷独自走远了,她点了一支烟,抱着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抽上一口,眯眼看远处的楼房被逐一爆破。
舒以情倒还站在沈霏微身边,良久才往沈霏微肩上轻拍一下,示意该走了。
明明只在春岗待了不到四年,沈霏微却能感觉到,她对这个地方的感情,并不比金流少。
她在此地经历过太多的事,也学到了许许多多的处事原则,她的青春是在春岗正式开幕的。
良久,沈霏微不舍地撕开黏附的目光,走向云婷说:婷姐,等会把我放到桥高就好。
云婷点头,把车钥匙丢给沈霏微,悠悠说:等会你记得把自己放下车,你要想把我和十六送到金流也行。
沈霏微接了钥匙,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她连方向盘都没摸过几次,不知道云婷怎么能这么放心。
偏偏舒以情没说不行,甚至还直接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一副任由沈霏微发挥的模样。
不得已,沈霏微开车把自己载到了琴良桥,停在桥高外面,解下安全带说:婷姐,之后你们应该不会一直在金流吧。
云婷颔首,看向舒以情,温和地说:在春岗耽搁太久了,一直没机会出去走走,现在我和十六也算功成身退,终于有了点时间。
沈霏微眉梢一抬,有外出计划了?
没呢,等你毕业。云婷好整以暇地看她,好好考,不然可就没机会在我们面前翘尾巴了。
沈霏微哧地笑了,开门说:别等我毕业,我才没空跟你们见面,我要住校了。
云婷眼帘一掀,决定好了?
嗯。
三个人不算正式告别,沈霏微下车后朝车后轮踢了两脚。
后排的车窗降了下来,云婷笑骂:别把我车轮踹坏了!
沈霏微又踢了两下,抬头说:你后轮快没气了,春岗里面的路那么难走,你还天天开着它在里面折腾,现在春岗没了,它好像要罢工了。
云婷不笑了,下车后也跟着踹了两脚。
琴良桥的春天戛然而止,整片土地毫无预兆地迈进了夏,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气温便倏忽上升,热得街边铺子的狗崽频频吐舌。
夏季一到,入学考就要来了,琴良桥的学生难得露出紧绷一面,不论是平时有没有上过课的,在这段时日里,都很合众地焦急起来。
沈霏微还是那不慌不忙的样子,在后来重新调换的班级里有条不紊地写题。
她放在桌肚里的手机一直处在关机状态,不过就算开着机,也不会有人找来。
去到a国的十一,从某一天起就不再找她了,好像她人生里谢去的一幕。
在那以前,十一在a国还偶尔会发来短信,虽然全都只有简短几个字。
沈霏微揣测过十一的心思,十一也许是觉得太刻意太叨扰,以至于连以前一半的亲昵都不愿表现。
「吃了吗。」
「在忙吗。」
「早好。」
「姐姐。」
「晚安。」
那时候沈霏微看到就会回,但也有看不到的情况。
或许因为高三繁忙,也可能是出于思念,她忽然意识到,她的行为正在逐渐向曾经的阮十一靠拢。
她会将所有的碎片时间都利用起来,会在走路的时候用随身听来听解析,会把题反复琢磨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