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在下城,还是琴良桥,她都纯粹得过于罕见。
眼睛都动了,不能还装哑巴吧。沈霏微说。
久久,阮别愁用稳重得过于陌生的语气,看着沈霏微说:我不怕的。
那双惯常只会定定盯人的眼,盛了罕有的坚决,虽然它很快又泯灭在黑色深渊里。
以往时候,沈霏微偶尔会倾向于认为,阮别愁天生两面,比如那时好时坏的记性,比如待人截然相反的态度,诸如此类。
但她很快又为阮别愁找到解释,阮别愁幼年过得太苦,创伤留下了陈年的痂,就算往后有受到妥善保护,其实也于事无补。
有那样的经历,是会对事事都过分警惕吧,连带着自己饱含情绪的那面,也会藏起来。
沈霏微是这样想的。
沈霏微早早察觉,所以前面几年,不管阮别愁再如何古怪,她都只会别别扭扭地说烦,而不是伸手推开。
两人相伴着从金流来到春岗,已成为彼此生命中宝贵的馈赠,这些年甜与苦一同吃,亲密得宛若共生。
又怎能说推开就推开。
看着阮别愁和以往不太相同的神色,沈霏微愣住,就好像养了多年的仙人掌终于开花。
小孩真的长大了。
嗯嗯。沈霏微应声,乍一听有点敷衍。
姐姐,我认真的。阮别愁说。
嗯嗯。沈霏微转身看向画室,然后凑到阮别愁耳边,你在窗外面看到了是不是。
阮别愁不解。
很多人找过我,但我都没那个意思,你可别跟婷姐十六瞎说。沈霏微的气息落在少女耳边。
她说完一顿,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呼吸过烫,熏红了对方的耳廓。
以前凑到耳边说话,她还得弯腰,如今怕是再过两年,弯腰的就成她了。
沈霏微有点纳闷,忽然往阮别愁发顶摸,不轻不重地拍上两下。
摸头长不高,她就摸两下,把阮别愁那长高的势头吓回去点。
不过多时,云婷和舒以情从房中出来,舒以情还是一贯的冰冷神色,唇却有点润,像含苞待绽的花。
走两步,舒以情用手肘撞开了云婷逐渐靠近的侧腰。
沈霏微看得心里有点麻,掌心朝阮别愁脸上覆,硬生生迫使那张脸侧向另一边,从而看向别处。
她挺矛盾,一边埋怨云婷和舒以情,一边又成为云婷和舒以情。
怎么了,姐姐。阮别愁问。
沈霏微也不想这么矛盾,叹气说:十一啊。
阮别愁重复起刚刚那句。
算了,沈霏微收回手,不再左右对方的视线。
这个年纪,也该懂了,她想。
第28章
从房里出来的两人又要出门。
走前云婷看向桌边, 故作讶异地说:后劲这么大,还得面对面疏导?
指的是, 她刚才那通出其不意的自白,原来她也知道后劲大。
舒以情手肘一屈,面不改色地抵制云婷的再次靠近,眼神像刀。
很明显,在这件事上,云婷和舒以情又出现了分歧。
沈霏微打量阮别愁的神色,觉得后劲应该不算太大, 否则这人哪还能愣愣坐在这跟她说话。
她仰身往后, 余光一斜,装出几分幽怨, 你说呢。
午休去吧,下午的事别忘了。云婷摆手,没心思调侃。
秋末本就容易犯困, 沈霏微坐不住了, 磨磨蹭蹭走进卧室, 忽然问:十一,我睡衣呢。
丢洗衣机洗了。
沈霏微从柜子里翻出干净的,门只半掩着,站在床边就换了起来。
外面人正想进去,隐隐看见昏暗中半片粹白的背, 硬生生遏住脚步。
窸窣一阵响, 沈霏微睡衣换好, 就枕到了那年阮别愁软磨硬泡要回来的枕头上。
阮别愁在后面轻手轻脚进屋, 看了沈霏微两眼,便坐到书桌前。
窗帘不算遮光, 但拉拢后也不再适合看书,好在她没打算翻书,耳机一戴,又听起学习资料。
她纹丝不动,再无动静。
要说多余的房间,其实也有,二楼拾掇几下,勉勉强强能空出一间。
只是一个觉得毫不影响,一个没有独立的需求,而云婷和舒以情也都没往这上面考虑,所以两人同床一挤,就挤了三年。
谁也别想要隐私空间。
她们彼此都习惯了对方的存在,比至亲更要紧密,是被揉在一块的两团血肉,时日一长便牢牢长在一起。
除非惨无人道地劈开,否则难分难离。
出于彻头彻尾的信任熟悉,有阮别愁在的情况,沈霏微轻易就能入睡,鲜少还会花费心力去保持警惕。
如果有需要,阮别愁会喊醒她。
背身坐在桌前的人,忽然眯眼盯起从帘外透进来的光。她往常做事总是专注,今天一不经意就分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