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在八月底来到没有冬天的华南,学校里红墙建筑实在惹眼,她在拱廊下经常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电脑还是以前那台,壁纸也没有换,她偶尔会在开题前手滑打开过去的文档,有一篇就是助她来到这里的“功臣”。
后来褚老师有说过那篇论文刊载上来其实谈不上容易,至于出版社那边怎么交涉的来年更是全程都不知情,但她也明白徐思叙着人去打招呼或者她亲自宴请一番,无论哪种行为都是她在努力地把自己往更好的地方推,往距离她更远的地方推。
那这样想来徐小姐也确实拥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气魄,彼时霜重露寒一拥一吻都是真的,如今她来到这个没有冬天的地方,想起她倒是不太正常的事情。
妈妈还是会怨尤,说你身体不好居然为着求学一南一北就是不回家,苏城附近也不是没有很好的学校,一体化发展下爸爸妈妈甚至每周末都可以去看你,多美妙的事情。
来年听到这种话也只是笑笑,她想自己还是太胆小,三选一的offer她看到后甚至没有斟酌太久。又说自己确实被家里人过少培养了独立能力,飞远一点到底不算坏事。
任瑜的责备比葛女士还要严厉,虽然在发邮件点确认前就与她打过商量,但好友还是见不得彼此分离。
她开学比来年要晚一周,眼看着开学日期就要到了,任瑜天天跑来家里玩。
她如今与男友感情稳定恩爱非常,又一起进入南城的一所学校就读,未来之路光明灿烂,唯一计较的点就是好友不在自己身旁。
来年当时正在整理衣物,闻言嗔一眼飘窗上坐着的人,“你知道我身子不太好的,华南没有冬天,早茶也好吃,你年年腊月都可以来玩,我带你买花哦。”
任瑜看她那副平平静静的样子,反驳说穗城那么潮湿,哪里好了?
但她也没由来觉得心酸。谁都知道西城更冷,虽有暖气但户外的烈风能把人脸刮痛,她那年十二月底去差点冻坏。
然而彼时的来年已经可以平宁又完整地向好友转述那段故事,任瑜听完后说:“年年,其实最让我难过的不是分手,因为我也觉得你们的分开是必然,只是你明明四月份才出柜,在南城就听到那样一句话。”
来年捧高手里沉着冰块的气泡水,柔柔一笑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研二那年她受同门师妹的邀约去迎新晚会上凑热闹,其中有一个节目是相声。从华北平原搬到这地方来的东西表演起来逗得在场各位哈哈笑。
来年被隔离在好笑之外的很远处,反应平平。这不是因为她坐的地方很靠后,而是第一排那个很眼熟的后脑勺令她心慌。
但那其实只是一个很相似的背影,长发披肩的老师是隔壁文学院的教授,应邀来参加而已。
散场后学妹问她:“学姐怎么样?今年的晚会要比你们去年好玩多了吧?”
来年总不好说自己心神恍惚盯了一晚上别人的后脑勺,只好点点头撒谎:“好看的,去年都没有相声,可能是因为没有津城的小朋友。”
一行人都笑,师兄扬声说有意思,改天让大老板把那小伙请来,咱也认识认识,组会肯定不无聊不紧张。
那会儿是十月,穗城依然穿长裙。
来年站在路灯下,配合着各位同门弯弯唇。
但她在想,人与人羁绊太多,也未必是好事。为一个脑袋放弃一整场节目实在太可笑,她就该早早离开会厅,去楼下吹风听歌都比无意义的神伤有意思多了。
很巧的是当晚褚老师也来与她叙旧,不是社交软件上的你一句我一句,而是面对面的小酌。
这件事情的起因是褚华茹带着几个学生来穗城这边听讲座,她八点钟飞机落地,在酒店收拾好之后就拨电话联系她。
两人约在一家清吧。
那天太热,来年去时褚华茹已经喝上了。看她坐下后的第一句是“你们宿舍没有门禁吧”?
来年点了杯普通的果酒,摇摇头说“没有”,然后笑着抬额点一下旁边人桌面上的橙红色酒杯,开玩笑般问:“这不是长岛冰茶吧?那酒度数超高,可容易醉。”
褚华茹诧异地看她一眼:“你还喝过那酒?看不出来啊年年。”
来年将衬衫外套挂上椅背,回身时低眉轻声回道:“很久之前了,一次不小心而已。”
“你知道我这次参加的是什么讲座吗?”默了半晌后,褚华茹故意出声问。
“不会是我们学校的吧?”来年惊讶地说。
旁边人稍稍抬眉,勾唇笑了下:“在你们学校举办,你导师没给你说吗?”
“说是说了,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巧,褚老师你也会来。”
褚华茹离开西城后,整个人状态好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真是因为庐城那地方人杰地灵,明明是过了五十的年纪,她看起来居然还很灵。
她举杯碰了一下来年的杯子,自顾自灌下一口,说:“虽然和她不再联系,但我到底没太狠心删掉阿叙的联系方式,更何况周围人情关系盘盘绕绕,我不知从谁那里听说她外公又进医院了。”
来年手一抖,许久之前的一次经历又浮现在脑海里。她半阖眼眸,没什么情绪地回:“老人家了,一年总得去医院输输液治疗治疗。”
褚华茹在她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便摇头,补充说:“不是,听说这次比较难办,就看熬不熬得过这个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