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条讣告。
瓜瓜是昨天走的,医院发现无法救治后进行了安乐死。
平地放了声惊雷,明明春光如此明媚,来年却觉得从头到脚都被人泼了凉水。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死亡。从一个“同学”的身上。
热评统统都是沉痛悼念,许许多多人在评论区发瓜瓜生前的照片,说小猫年仅四岁,理该平平安安陪更多届学弟学妹,美美享受养老人生,在众人都爱它怜它的校园里生活一辈子。
然而,然而。
会长出面安慰大家,交代说小猫终归是个幸运的小孩,它走的那天碰上了个明朗的好天气,有微风和太阳,西边有朵云很像它窝在花坛边的傲娇样子,还抬起一只爪爪向我们挥手道别。
有更理智的同学评论道:【不知道志协那边有没有安排瓜瓜入土,但我想提醒一下,记得埋得深一些、远一些,不然它的好朋友们会扒拉,这病具有传染性,注意小心为上。】
来年将手机熄屏,没有再往下看。
当晚徐思叙下班后回到公寓,开门后看到来年正抱膝坐在沙发上,问候道:“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远处人没有将目光移回,她依然看着那面落地窗,上面隐约有哈气画下的涂鸦——“徐思叙,怎么办,瓜瓜去世了。”
徐思叙换鞋的动作僵了一瞬,她微微侧过身,把包里新买的猫粮往里塞了几分,然后将其与外套一起挂上挂钩,走过来拥来年入怀。
五分钟后肩膀感到一阵潮湿凉意,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陪怀里的人坐着。
隔天两人履行约定,要一起去美术博物馆一趟。这是来年的主意,她有一门任选课的pre要用到里面的素材。
早餐是徐思叙点的外卖,简单的汉堡和牛奶也被她吃出一种过日子的感觉。来年洗漱完坐在地毯上细细啃,徐思叙握着杯咖啡站在窗台前接电话。
徐荟老师大清早拨连环call,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
一个汉堡吃到一半,窗前人就转身。徐思叙用手捂着听筒,小声说:“你慢慢吃,我下去开车,你在路口等我。”
来年眼睛还有点肿,闻言乖巧点头。
徐荟打电话来无非是她与褚华茹那点事情,徐思叙在电梯下行时不断在想母亲讲的最后一句话——“阿叙,她已经不见我了。自去年十二月底你着她来照顾我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
这句话背后暗含的手起刀落的决然,她不敢细想。
很多感情走到最后不是靠“爱”就可以维持的,这个社会下群体的特殊性本就会让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徐思叙更是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双方的不收留。
她们二人兜兜转转大半辈子,最后要分开时连一个美丽堂皇的借口都不需要。
所以方才看着来年那双清澈的眼神,她连一句“你们走到这里是必然”都回复不出来。
到楼下才发现窗户玻璃上的水雾不是没来由,天空淅淅沥沥地飘起春雨,徐思叙打电话给来年让她记得带伞。
人在电话里问她温度如何。
她说不冷。
来年再问:“可以穿裙子吗?”
徐思叙将车钥匙插进去,笑着问:“想穿裙子?”
“想啊。”
“可以,温度可以,穿吧,但还是要穿外套”,末了补充一句,“我还没见过你穿裙子。”
就是因为你没见过我穿我才想穿,来年想。
西城春天要是不扬尘该很好,凡是落点雨入眼皆是翠色。
来年撑伞站在路口的灰砖上,有一瞬间会觉得她其实并没有与徐思叙在一起,那晚墙边人将烟头塞进砖缝,名片只是一个幻想,而此后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渴望,连痛都是虚假的谵念。
这种感受很奇怪,她想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样漫长的时间与过分的精力去重读这样一份沉重的心事。
喇叭声将来年唤回,徐思叙摁下副驾车窗,她衬衫纽扣解到第二颗,如初见那般懒怠,偏头教她上车:“小姐,捎你一程?”
来年懵懵然回头,配合她演戏说我们不顺路的。
她时常需要确定,确定一些痕迹存在,而她的梦想是有实现过一阵子的。
徐思叙说顺路,“无论如何都顺路。”
每和她多在一起一天,来年心里就会多出许多承诺与胆量,譬如她偶尔也想自己可能压根不需要一些以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也是好事情。但一些负担的确是有重量的,她不想做挥舞利斧的吴刚,汗如雨下地一无所获,失了体面不说,更何况金屋藏着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今早妈妈问我要不要回家,我说我不想回。”
徐思叙点点头,说:“看你自己的意愿,清明西城有个寺庙樱花会开,可以去看看。”
来年问她:“你呢?你清明去干什么?”
驾驶座的人脸色顿了很短的一瞬:“我得回趟老宅。”
她这样说,来年就懂了。
车内一时间有若隐若无的尴尬在流动,车子驶过省图书馆,美术博物馆就在前面。
那是一栋造型很漂亮的建筑,担纲设计的女士是业内很有名的建筑师,师从历史上一位极有名的大家,南大学城一所学校校内的博物馆也是她设计的。
来年看着那座圆柱形建筑,脸色明显地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