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传来很漫长的一段空白,她不说话,她就懂了。
来年随着身上期末周重压分离而起飞的心情一下子消失尽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从灌木丛上抓起一把雪攥在手心,语气甚至带了几分很明显的气愤:“我不是不知进退的人,你要是跟家里人去外面玩,大可以早早把时间日期发我..”
即使有点无理取闹,可徐思叙打断她的话,依然周到地解释:“不是,这是家里人做的决定,很草率,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现在因为天气原因飞机备降在邻市,你要是想见我可以立刻回去。”
心里有点麻麻的,来年一时竟也真信了她会回来,但还是拒绝。
就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拧巴心思:“你别了,徐思叙,我不会去做那种去送你的傻事,你也该知道家人比我重要得多,等你回来再说吧。”
“年——”
来年掐了电话,并在那人再次打过来时二次挂断。
她有点自私地想,我把元旦都让出去了,这样一个属于徐思叙自己的盛大日子,怎么就不能让我陪一陪她呢。
那位仅打过一次照面的、初面时对她极为尊重客气的徐家老爷子,果真是心狠。
*
徐思叙握着手机从休息室外进去,甫一进门先与站在窗边的陆中砥视线在空中相交。
两人心照不宣地移开了目光,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淡淡的荒诞感。
徐定德在元旦家宴上有提说今年想去海城过年,徐思叙起先没当回事,想着最起码也得到腊月底公司放假了,直到昨夜睡前外婆打电话说让她收拾好东西,她才意识到这次外公是动真格了。
年过七旬的老太太用“时间不长”“唯一心愿”“身体受不了寒冬”这样的理由变相压迫她,她半分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但在机场看到陆中砥时,徐思叙恍然想到之前带来年去猫咖,黄锦对她说的那句“陆家老大时间满了,听说要回西城了,也就明年开春的事儿”。
原来比她想象的还要早。
只是初初见到对方时,两人的表情都带着微微诧异,明显都没被通过气。
年龄加起来不知道能叠多少个百的老人们坐在一起,一句话就把小辈绑住了。
这世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徐思叙握着手机思忖半晌,还是觉得不爽。她走过去,弯下腰伏在徐定德耳边,语气很是谦卑:“外公,公司那边出了点——”
“你别当外公年纪大了就可以随意哄骗了,怎么?公司缺了你不能转了?”
她话被噎在喉咙,再说不下去。
陆中砥无声弯唇,隔着空气中浮动的微尘点她一眼,带着点打量的意味。
但他们也并非是陌生人。
年少时都是一个区里长大的孩子,从诞生之日起就被绑在一起,只是这俩人的路子走得偏,从幼儿园开始就互相作弄,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扯掉对方的帽子,到小学时是比赛谁先写完家庭作业,中学时代是比谁考得更高。
高三时他们压力大,天之骄女与上帝宠儿同时被寄予厚望,只能偶偶尔尔逃掉自习课在天台一起喝青岛啤酒,同时骂很难听的脏话。
十八岁的徐思叙提着易拉罐,悠悠望着落日残影,听到旁边的人问她:“你对萧潇感情不一般吧。”
她笑一下,挑眉回道:“陆少爷,物理竞赛班的秦学弟,和你岂止是般配。”
双双出柜不是偶然,但某些层面上,徐思叙很欣赏陆中砥,至少他敢于向家里人坦白自己的性取向,尽管他因此被遣去部队多年,最后回到西城,还是得与自己一起演戏。
如今再想起这些事情,遥远地不像这辈子。
徐思叙始终放不下来年,便垂头碰了两下脚尖。
她斟酌片刻,和旁边人打着商量:“年前我得再回来一趟,你想个法子。”
陆中砥还未回答,空姐便走进来,姿态很是恭敬,她整个人半跪在地毯上,温声提醒徐老和陆老可以上机了。
于是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停机坪走。
徐思叙故意慢了两步,晃着手里的手机玩,在脑中思索回西城的借口。
忽然,人群嘈杂中,她恍惚听到一声“年年”。
陆中砥双手插兜,看到她这一副怔愣的样子,纨绔样子十成十——“怎么着?找小情人?”
*
来年刚回到宿舍准备收拾东西,口袋里的手机便又振了起来。
她“啧”一声,正想着今天徐思叙怎么如此不对劲,本该就此作罢的事情怎么还没完没了了,便看到来电人是爸爸。
“喂,爸爸?”
“年年呀,上次打电话听你情绪不太好,所以爸爸和妈妈来西城找你了,不过飞机迫降,我们这会儿还在邻市,大概六点钟左右到西城。”
接着是葛女士的声音:“年年宝,我们打电话就是想提醒你别吃晚餐了哦,留着肚子我们一家三口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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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是她。◎
「恍然发觉自己其实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只是那一刻我想要为她冲锋陷阵的心倏然冒梢,仿佛来这人间一趟我就是要爱她的,要义无反顾爱她的。我要让所有的遗憾都弥补,所有追问都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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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川宁是那种很会做计划的人,来年从小到大每一次跟随父母出行,极少遇到突发情况,她的父亲总会把一切都计划周全,即使邂逅小差错也会及时安抚好她与母亲的情绪,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提出并实施最优秀的解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