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任劳任怨地将餐盒端进来又原封不动地扔进垃圾袋,提醒了自家老板不下十次“您记得吃饭”。
徐思叙回回都是“知道了”,隔天又是一样的惨状。
直到徐老爷子派了家里阿姨一天三顿地往写字楼里送,她才能忙里偷闲乖乖吃上两口。
十二月中旬,公司有趟必要的差要出,国际航班,一去保守估计得十天。
徐荟早出院了,被老太太拉着在老宅住了几天,结果她每天都拉着张脸,半死不活的样子,被徐定德赶回她自己的公寓了。
徐思叙在出差之前,去了趟她那里。
在办公室换鞋时andy问:“需要我陪您吗?或者先让阿姨过去打扫一下?”
她捞起手机说不用,“你记得订好机票。”
秘书追出来,边走边提醒道:“已经和那边商量好了,天气预报说明天西城有百分之七十的降雪概率,我们可能得去邻省乘坐航班。”
徐思叙抿紧唇,想起同样是这样一个大风天,她站在便利店门前,望着远处匆匆寻她的女孩,随口做出了一个承诺。
但那几乎是不用权衡的利弊,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电梯“叮”一声响,她点点头,说:“行,就明天。”
那天距离圣诞节还有整整十天,街上早有了节日的氛围,传统的红绿配色在镀金的晚霞中表演一年复一年的典型俗气,如星的小灯和红色蝴蝶结衬托得门牌上的广告格外突兀。
徐思叙看一眼便移开目光,她穿着尖头鞋踩油门,把这些不属于她的狂欢抛去身后。
地下车库阴冷,徐思叙甩上车门后拨一下头发,交臂放在身前拢紧衣服,直奔g2栋顶层。
她穿长到小腿的黑色大衣,颈前斜斜的大方扣一丝不苟地系好,耳上坠下一对金色大耳环,从头武装到脚,精英感十足。
摁指纹进去,止住她步伐的是大得要死的音乐声,不是说有多燥,而是那样缠绵的曲调让她自己也心慌——蓝调极容易给人带来细微的忧虑。
找到音响遥控,一把摁掉,偌大的房间里即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徐思叙踩着高跟鞋穿过回廊站在茶几前,沙发上的女人散着头发,胳膊垂下,指尖把着烟。
她盯着那抹忽明忽暗的星火,冷声问:“褚华茹来过没?”
徐荟不说话。
房间内到处都是昏暗的色调,最后一缕残阳从大落地窗透进来,画在她脸上,像一道滚烫的疤。
桌上散倒烈性酒酒瓶,徐思叙不紧不慢地脱掉大衣,将其挂上衣架,而后走过来,弯下腰,拿起桌面上的玻璃杯。
高跟鞋踩地的“噔噔”声回荡在公寓内,她将里面的威士忌和烟头一起冲进马桶。
随着水流泻下,徐思叙冲洗手里的杯子,抬头望了眼镜子里的人。
在那面拱形镜子的左下角,徐荟的手臂露出来,还有那张没什么生气的脸。
其实她是很有质感的一个人,从小便具有富足的精神世界和优渥的物质条件,老爷子老太太就她这样一个女儿,从小就养得小心。
她优雅地活着,觉得什么都是大不了的,直到遇到褚华茹,直到被人批判自己是异类,直到爱的火焰被人狠狠掐灭。
徐思叙有时候会看不起她,觉得她真是不识好歹。
但她不知道有时候她傲慢地俯视下去,冷待的也是自己心里某个缺失、扭曲的角落。
徐思叙走过去,将杯子放上茶几,凉水顺着杯壁流下,洇出一滩圈状水渍。
没擦手,就用冰凉的手环上徐荟的手腕将她拉起来,手指贴上时明显感觉到沙发上的人瑟缩了一下。
“j大最近考试,这几天正是考前的复习周,全校老师没课,我明天去出差,会让褚华茹过来陪你一阵子。今年过年老爷子发话要去南边,你俩没法在一起吃年夜饭。
也就这几天了,你好好珍惜,别装死了。”
说完又把徐荟手里的烟揉了,攒好垃圾袋放去玄关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做过多次。
在取大衣时身后人才冷冷讲话,嗓子像含了沙,一下一下剌在面前人心口:“徐思叙,你看不起我,但你不觉得你刚才拉起我的时候,像是在拉起以后的自己吗。”
徐思叙身子僵了一瞬,下一秒就如常大跨步往出走,她弯腰携起黑色垃圾袋,淡声道:“我跟你不一样。”
车子再驶出小区时天色已经大暗,街道上一切都极速褪色,冷气干燥,钢铁森林太过密集高大,让人恐慌。
给褚华茹发过消息后,语音导航提示道:“您已驶入大学城区,注意减速慢行。”
想到和小姑娘许久不见了,于是徐思叙将指尖一拐,给来年打了个电话。
j大对面有商场,楼下一层的星巴克满客,尽是带着电脑复习的大学生。
在商场旁边,有一家ibis连锁酒店。
徐思叙把车停在酒店对面可以临时停车的道沿,将车窗打开一些,燃了根香烟。
拨号的“嘟”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久久未被接听。
她将手臂伸出窗外掸烟灰,一偏头便看到酒店里正手挽手走出两个女孩子。
极其漂亮的二十岁,女孩们在三度的天里互换毛茸茸的帽子,呼出的白气变成满溢的热流,交着的手臂都是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