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再和他独处,耳畔传来何嘉沉静而又匀称的呼吸声,肩上的重量并不重,谢鑫昊却觉得快要喘不过气。
他把何嘉小心翼翼地挪回枕头上,动作轻柔,生怕不小心惊醒了人。但药效还没那么快,何嘉眉头紧锁,持续不断地呓语。
谢鑫昊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何嘉从前的睡相一向很好,呼吸清浅,看上去温顺又无害,偶尔清晨他醒的早,也会静静端详那么片刻。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何嘉在睡梦中,他却感觉到何嘉在痛苦。
谢鑫昊看了许久,焦躁的情绪慢慢升上来,让他想立马点一根烟。
可他又想起当初和何嘉的那根烟。明明不会抽,还要问他要,呛红了眼看着他,分明在讨一个吻。
他也真的吻了上去。在人潮涌动的梧桐树下,在背荫里。
谢鑫昊现在似乎已经习惯了不管做什么都会想到何嘉,他明明清楚不该,但还是放任自流。
谢鑫昊靠近了些,握住何嘉冰凉的手,那条漆黑的手串再次暴露到他视线之下,他却只是神色平淡地把何嘉的手掖进被子里。
何嘉眉头终于舒展,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相同的梦境又开始反复——
“爸!”何嘉尾音上扬,面前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面容沉静,是三十九岁的何渊。
他放下手中的鱼竿,“怎么了?别靠那么近,河水很深的。”
何嘉从地上捡起两块光滑平整的石头,献宝似的拿到父亲面前,转身又要去捡第三块。
但扭头却不见父亲的踪影。
何嘉的心狠狠颤了一下,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慌感迅速从脚底蔓延上来,一直到头皮,何嘉浑身都在发麻。
爸爸呢,爸爸去哪里了?
何嘉脚步发软地到处寻找何渊的身影,他拨开半人高的芦苇杆,跌跌撞撞,喉咙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
浓重的恐慌笼罩了他,何嘉瞬间加快了步伐,几乎像在冲刺。就在此刻,何嘉心底兀的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耳边也仿佛响起一道声音:“醒来就好了,醒来就好了……”
他脚步未停,却突然不再焦急地寻找父亲,而是拼命想让自己醒过来。“都是梦,醒过来就好了。”他自言自语。
下一秒,周围的场景却仿佛撕裂一般天旋地转,何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掉落河中。
窒息的感觉来的很快,他剧烈地挣扎,整个人却徒劳地往下沉,河水逐渐漫过了头顶。
何嘉挣扎的幅度渐渐变小,他的眼睛因恐惧而睁得很大,耳边嗡嗡的,水流声很快要变成他在这个世界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种声音。何嘉失望地想,他还是没有找到父亲,也没有醒过来。
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的河水浸泡而变得干涩刺痛,何嘉想闭上眼,却在闭眼的前一秒突然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是父亲!
何渊奋力地朝他游过来,托住何嘉想把儿子往岸上带,可何嘉抱他太紧了,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缺氧的感觉来势汹汹,何渊渐渐地开始精疲力尽,却始终没有松开托着何嘉的手。
何嘉被托上了岸,耳边好静,随后响起嘈杂的说话声。
他痛苦地咳嗽,挣扎着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努力了许久,终于掀开一丝缝隙,却始终没有看见父亲的身影。
刹那间,杂乱人群中,一张脸闯进了他的视线,与他遥遥对视。
——
何嘉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谢鑫昊坐在床边,低声问。他眉间皱起一道极深的印子,盯着何嘉的眼神一时复杂到无以言语。
何嘉的睡眠太短了,从入睡到现在,不过短短半个小时,何嘉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身体也频频短促又急剧地抖动。
还在冒虚汗。
谢鑫昊眉头愈发紧皱,他想叫醒何嘉,伸出的手却被人一把攥住。
此刻,两人双手交握。
“是你。”何嘉用力到手指关节泛白,“我梦到你了。”
谢鑫昊一怔,眉头松动,然而下一秒却被他一盆冷水浇灭: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何嘉抬起头,眼睛里面还带着湿意,“我总是梦到你。”
“梦到我什么?”谢鑫昊追问。
何嘉闻言开始回忆,他想松开攥着谢鑫昊的手,却被谢鑫昊反手握住放在胸膛前,不让他往回撤。
又来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眼神很沉,动作也近乎冒犯,可何嘉对他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甚至不排斥他的靠近。
何嘉在半个小时之前认出了他曾出现在自己梦里,才过了没多久,竟然又一次在梦里看见了那张脸。
“你叫什么名字?”何嘉顾左右而言他。
“只梦到我,没有梦到我的名字?”谢鑫昊目光审视。
何嘉摇了摇头。他额间的发被汗水浸湿了几捋,乖觉地贴在额头,整个人罩在病号服里又瘦又薄。
谢鑫昊眼神一暗。何嘉看向他的目光很平和,甚至因为刚经历了一场似乎不太好的梦而变得柔软,丝毫没有戒备的样子。
不知怎的,谢鑫昊突然就想起分手前何嘉看他的最后一个眼神。
失望,愤怒,戒备。
光是回想起来,他都觉得难以忍受。何嘉本就不应该用那样的眼神看他,甚至,他们本来就不应该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