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外面“砰”的一声响,小雪吓了一跳,她呆了一呆,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迅速的站了起来,然后跑出去,拉开房门,就看到她婆婆已经栽倒在地上,一只碗碎了,姜汤流了一块,老太太气喘吁吁的,两只手抖成一团,起不来了。
小雪不由担心,她俯下身,伸手去拉老太太,老太太虽然摔倒了,可是神志还是清醒的,看到是不让自己进门看儿子的儿媳,立马用劲力气推开江小雪,嘴里怒道:“不要你扶,不要你扶,毛龙啊,毛龙——”
老太太哽咽着叫出儿子的小名,立马眼里涌出泪水,伤心得不能自已。
江小雪知道老人在生她的气,她走到老人身边,不顾她拼命的反对,一手拉起老人的胳膊,老人还在推她,对她板脸怒道:“走开,走开,我不要你扶,我要我儿子扶。”
江小雪笑了笑,把老人的身子用自己的肩膀扛起来,一边对老人笑着说道:“你儿子喝醉啦。”
一边往老人的房里走去。
被江小雪扶着的老太太很无奈,那是老年人对于生命衰老的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身体力气不如年轻人,有时候甚至自个身体出了毛病,都无法自理。毕竟七十多岁,上了岁数了。
“毛龙,毛龙,你来看看妈啊,妈好可怜啊,活了一辈子,这还没死呢,竟然连儿子的面都见不到你走,你走,不要你扶,不要你扶!”
此时此刻,老太太恨小雪也恨得发了狂,想这个儿媳先是逼死了自己的老伴,如今又不让她见这个儿子,这儿媳简直就不是人,简直太过份了!
想起北方老家的李老头,他儿媳子挥着菜刀叫他滚,她以前还挺同情那老头的,现在想来,自个与他也是同样的命运。老太太一边想着一边伤心的自语着。
江小雪权当作没听见,她咬着牙用劲了力气扶着老太太,老人虽然个头不高,身体却蛮重的(因为胖),小雪扶着她很是吃力,老人却还试图推开她,两只手不自禁的急速的抖动,明显不由自己控制了,还在那里固执的想要推开小雪,小雪看在眼里,没有作声,用劲力气把老太太扶回了她的房间,让老人躺在了床上后,她便开始在附近的床头柜里找降血压的葯。
“妈,你的葯放哪了?”
老人的房间她从来没有进去过,自从婆婆来了,这间客房就给老人住了,老人住进来后,她再也没有踏进这房间半步,所以老人把葯放在哪里,她是真的不知道。
老人看她一眼,侧过脸去,一张脸拉得无比的长,眼睛都是微微的闭着的,十分的生气。
眼泪顺着脸缓缓的往下流,嘴里喃喃的念着儿子的小名“毛龙,毛龙。”
江小雪知道她是拒绝回答了,只得自己找葯,幸好让她在床头柜的第二层找到了,她又去客厅倒了水,想服侍老人吃葯,老人不理她,小雪看老人气色还好,只是很生气的样子,便只得把葯和开水放在一边,对她道:“妈,那你自己吃吧。”
老人别过脸去,宁愿对着墙壁也不去看她。
小雪看她一眼,知道老太太之所以这样生气,也是因为她刚才故意不让她进门看李文龙的缘故,她本性是善良的人,现在想来,知道自己刚才做得也的确是有点过了。
她想了想,对老人说道:“妈,刚才是我对不起您,我跟您道歉。文龙没有事,他睡着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老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里想着明天,明天再说。
江小雪说完话,老太太没有理她,小雪看了房子四周一眼,房里安静极了,她看了看老太太,看老太太一张仿佛长满了绿毛的脸,心里不由负气,想着她好歹也承认自己错了,如果不是你当初换我的水晶桌,文龙就不会喝醉酒,文龙不醉酒,我也不会关着门不理你,我也已经认了错,你还要我怎么样?刚才没我,您老估计现在中风了呢,还对我摆脸?!她觉得有必要和老太太说一下,因此,沉吟一会,她半是劝慰半是威胁的说道:“妈,您有没想过,以后也会像今天一样,您儿子不在家,或是喝醉了酒,家里只有我们两个,您年纪大了,如果突然发了病或者摔倒了,这家里只有我—”
江小雪想让老太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老太太仿佛没听见,一动不动。
江小雪知道老太太虽然年纪大,可是耳聪目明,听力好得很,肯定听到了,她补充说道:“文龙经常不是加班就是出差的——”
老太太征了一征,一时间倒没有明白儿媳妇的意思,只知道这儿媳并非善类,摆明了话里有话,她看了江小雪一眼,嘴唇动了动,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憎恨,却终究是没有发作出来。
江小雪看她脸上憎恨气愤的神情,又想到刚才自个说的话,带着威胁的成份,一个年轻人欺负一个老人未免过份,又想到好歹老太太是文龙的亲娘,便笑了笑,温和说道:“妈,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一家人啊。”
“我们是一家人啊。”她温和的笑着说出,声音很大。
婆婆来了,说句心里话,她也不是全然反对的,婆婆来了,也有好处,早上有人做早餐吃了,房间成天收拾得整洁干净,文龙加班回来晚的时光里,老人陪着她说话,这个屋里多了一个人,和着一个人像孤魂一样飘来飘去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江小雪看着老人,在心里对她道:“妈!但凡你爱我有爱你儿子的一半,我会对你很好的,妈,我从小没有父母疼惜,我是真想把你当亲娘一样好好相处啊。”
可惜,在这样尴尬的境遇里,她说不出口,一时间心里酸酸的,在和老人相对的岑寂里,江小雪的内心,充满了无可奈何。
老太太愣了愣,明白过来,然而她只明白了江小雪话里的威胁,感觉不到她想和好的心意,老人别过脸去,拒绝和小雪交流。
小雪无奈,只得摇了摇头,再次叮嘱老人把葯吃完,回了自己的房间,以她原先的意思,她刚才的话不过是想告诉婆婆,如果有一天,李文龙不能照顾她,就像今天一样,她江小雪可以照顾她,她江小雪也是她的儿女,不是她的仇人,老太太没必要如此恨自己。
可是这只是江小雪的一厢情愿,在老太太的心里,刚才的一番话,有着另外的意思,江小雪这是在威胁她,毛龙大部分时候不在家,她年纪大了,江小雪年纪轻,手脚麻利,她想怎么对付她就可以怎么对付她!
所以小雪刚才的那番话全是白搭。
江小雪回到自己房间,李文龙已经熟睡过去,屋子里都是文龙的酒味,小雪睡不着,回到卫生间,把李文龙换下来的脏衣服一件一件洗了,这一刻,屋子里特别安静,李文龙熟睡了,老太太因为生气也没有出她的屋子,小雪洗衣晾衣,又去婆婆房里看了一眼,老人已经自己吃了葯,手也不抖了,小雪总算是放了心,她在自己的房子里一间一间的屋子走来走去,久违的主人感觉重新回到她的心里。
虽然夜已经很深了,她却没有半点倦意。
好不容易把文龙的衣服全洗了,她自己洗了澡,换了睡衣,回到床上躺上,想着老太太喜欢替她们洗衣服,与其说是替他们减轻家务活,不如说是剥夺了她一种幸福,她从来觉得给李文龙洗衣服是一种幸福,给他洗着那些衬衫,袜子,内裤,才知道这个男人是自家的。
多半老太太给文龙洗衣服也是同样的感受吧,这是她的儿子,她给儿子洗的衣服。
江小雪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一下,想着明天还不知道怎么办?水晶桌的问题没解决,老太太因为今天她不开门的事情,又是多恨了她三分。
她等着李文龙出面解决她们婆媳的问题,李文龙倒好,不但没出面,反倒又是喝酒又是大醉的,回来还要她照顾,她无奈的看着身边熟睡的男人,李文龙却仿佛有感知一样,伸出手来,将她抱在怀里,嘴里喃喃发出声音:“小雪,小雪。”
江小雪笑了笑,替他掖紧了被角,枕在他的臂弯里睡去,李文龙的嘴唇还蹭到她脸上来,在黑暗中,迷糊的他一下一下的亲着她温暖细嫩的脸颊。
江小雪抱紧了他,在心里感叹道:“要是就两个人生活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