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管教所的大门,蒋露薇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自由的空气,再也没有自由的味道更美的东西了。
蒋露薇牢牢记着几位姐姐的话,绝不回头。
管教所对着的马路往前100米,就是公交车站了,她已经没有了家人,所以,她的目的地是燕子姐姐家,燕子姐姐是一个单亲妈妈,她的母亲,也是一个单亲妈妈,家里只有祖孙三人,所以,燕子姐姐在临走前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了她,加上自己这两年挣的钱,加起来也有一千块了。
曾经,她去一趟香港,就会花掉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现在,她是一个身份不明的私生女。
近三年的时间,没有人来看过她,蒋家大小姐,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过去式。
来到公交车站,只有她一个人等车,站台上,秋风吹过,蒋露薇觉得心都是凉的,她担心,如果燕子姐姐不收留自己,这一千块钱,她能撑多久。
公交车到的很快,无人售票的司机显然已经见过很多蒋露薇这样的女孩子,眼底里明显着写满了不屑与轻视的蔑笑。
比这更刺目的眼神她都看过了,所以,蒋露薇不在乎。
车子在颠簸的公路上七转八转,终于进了市区,路好走了,却堵车了,横跨大半个首阳市区的公交车,终于到了终点站。
首阳市是一个地级城市,改革开放以后,首阳市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不过,位于城南区的大片棚户区,似乎成为了这个市的肌瘤,看着极为不舒服,却不痛不痒的被人遗忘了。
也是,城南区的棚户区,从解放前就存在了,没有规划的街道,就像是迷宫一样,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几十万人口,密密匝匝的,哪个开发商愿意做赔本生意。
棚户区的人只要一离开,没有人想再回来。
她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从小,她就是锦衣玉食的住在别墅里,吃喝穿戴,都是最好的。
胡同里不断的有人用各种眼神看着她,已经走了三个胡同,狭窄的胡同,连汽车都进不来,地上到处是水洼,两边的院子里不时传来各种声音,喝骂声,歌声,哭泣声,就像是进了菜市场。
两个染着头发的半大小子和她走对面的时候,冲着她吹了一声口哨,"胖妞,找谁呀?"
蒋露薇在劳教所待了近三年时间,反倒胖了五十多斤,一米六五的个头,一百四十斤还多,管教都说,她是劳教所伙食好的最好证明。
天知道,劳教所每天三餐不是馒头,就是黑米饭,浮着油腥的汤菜。
近三年的时间,她长了不到七公分。
今年,蒋露薇十七岁了,想来,以后即便再长个儿,也就这么高了,而且,她很满意现在的个头儿,燕子姐姐说,女人太高,太矮都不好看,她的个头儿,是评判美女的最佳标准。
蒋露薇没有理他们,她相信,自己的身材相貌,引不起他们的兴趣,顶多是为了嘲笑她而已,她低下头,从几个人身边侧着身走了过去,几个小混混果真没有理他,只是吹了一声口哨,然后狂笑着离开了。
蒋露薇自嘲的想,原来,胖女人,丑女人也是一种保护色。
终于看到了燕子姐姐家的门牌,犹豫一下,推门进去,这一推开门,才发现里面另有乾坤,好大的院子,只可惜,没有规划的房子,把能够占据的地方,全都占了,只剩下狭窄的过道,弯弯曲曲,不知道延伸到何方,两边吊着的,堆着的杂物,让人胆战心惊,总觉得随时会倒下来,被砸到。
有人看她进了院,眯着眼看她,眼神里各种表情,蒋露薇极力让自己脸上有笑容,"阿姨,请问,付燕燕家住在哪儿?"
中年妇女狠狠咬了一口苹果,嘎吱嘎吱,像是吃人肉,"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头,没路了,就是他们家。"
蒋露薇道了一声谢谢,一直往里走去。
身后传来低声的叨咕,对于这种背后的议论,蒋露薇浑然不在乎,燕子姐姐说过,他们院子里,没几个好人,为了一块砖头,都能打一架,穷人的乐趣,就在于此。
走到头,入眼的是一间低矮的西房,门口还搭着一个棚子,应该是做饭用的。
走到门口,蒋露薇屈指敲了敲门,许久,才有回声:"谁呀?"声音苍老而又沙哑。
蒋露薇回道:"我我是蒋露薇,燕子姐姐在家吗?我是她的朋友。"按照年龄,蒋露薇应该称呼里面的老人一声奶奶也不为过,因为燕子姐姐的母亲,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
燕子姐姐,今年四十多岁,刚进去的时候,她喊了一声阿姨,燕子姐姐敲她的脑袋,告诉她,得喊姐姐,那里面的规矩,只有大姐,没有阿姨。
"进来吧。"
蒋露薇刚想推门进去,忽想起,自己孑然一身的来到燕子姐姐家,怎么能连点礼物都不买进门呢?
她把自己的行李包放在棚子里,又悄悄退了出去,她记得,这条街上就有小卖部,最起码,给燕子姐姐的妈妈和女儿买些吃的,她出来的时候,一个号子里的姐妹们,可是再三叮嘱过她的。
好在,小卖部不远,进了小卖部,她买了一袋苹果,一箱牛奶,又买了一些糖果零食,想不到,这些东西就花了她五十多块,蒋露薇虽然有些心疼,却觉得燕子姐姐这样待自己,理应回报才是。
再回去,她敲开了门,里面传来低哑的声音,请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