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即便陈俞心中装着贺宛,却也还是再三来了琼静阁。
  只是如今,赵筠元想到自己已经丢了性命,又是不由得摇了摇头,陈俞恐怕迟早要依了那些朝臣的意思,往后宫里收几个妃子了。
  没了她这个挡箭牌,那些朝臣们哪里能这样好说话?
  况且不能让有北岐血脉之人坐上陈国的君主之位,这个说法就连陈俞自己也是认同的,如此,不就只能往后宫中添些新人了吗?
  依着贺宛的性子,到时候这后宫中恐怕不免要鸡飞狗跳一番了。
  赵筠元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许多时候都是想什么便会来什么,赵筠元这会儿正一边飘着,一边想着贺宛,一抬眼,就正好瞧见笑意盈盈的贺宛正等在宣明殿前。
  显然,她是在等陈俞下朝。
  陈俞快步走上前去,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给她披上,责怪道:“这几日天越发冷了,怎么就生生在冷风里等着。”
  贺宛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便乖顺地任由他帮自己将披风系好,又小声解释道:“其实臣妾也没有等太久……”
  陈俞却不听她辩解,只顺势牵住了她的手道:“手也这样冷,你啊,向来是不会照顾自己的。”
  贺宛脸色微红,又对着陈俞嗔怪的撒了几句娇。
  而后,二人才一同入了宣明殿。
  赵筠元早已在外间冷得不行,见他们二人终于了事,也迫不及待的入了殿内。
  入了殿,贺宛吩咐玉桑拿来食盒,然后从里间端出来一道道点心,什么板栗酥,荷花酥之类应有尽有,甚至还端出一碗正冒着热气的鸡汤。
  看得出来确实是费了些心思。
  只是赵筠元瞧一眼,便知道这些都不是陈俞喜欢的吃食。
  特别是那道鸡汤,虽然确实鲜香,可陈俞最不喜欢的就是在早上用这些油腻的东西,即便是在北岐的时候,赵筠元费尽心思弄来的鸡汤,陈俞也没喝下几口,如今,就更是不会勉强了。
  可没想到赵筠元却很快被打了脸。
  陈俞端起那碗鸡汤时虽然皱了皱眉,但却依旧未曾迟疑的将那鸡汤喝了个干净。
  系统103号在一旁感慨道:“不喜欢算什么,只要是贺宛送来了,就算是有毒,陈俞也会毫不犹豫饮下,这就是为什么说这个攻略目标的攻略难度实在过高,并非是宿主所能掌控的。”
  赵筠元默了默,不得不承认103号的话是有些道理的。
  陈俞认真的将贺宛送来的东西尽数品尝了一番才开始处理今日事务。
  贺宛依旧留在了宣明殿中。
  她或是在一旁伺候笔墨,或是在书案旁早已让人备好的椅子上安然自得的坐下,偶尔品尝品尝桌上的吃食,兴致来了,也会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几本书来瞧一瞧。
  当然,若是从那些书中瞧见看不懂的东西,那便少不了要向陈俞讨教一番。
  对于贺宛的问题,陈俞向来回答得细致,便是一些极为深奥的问题,他也能极有耐心的用通俗易懂的话语给出答复,不过大多时候贺宛都是似懂非懂的翻过这一页,而后缠着陈俞说些从前的趣事。
  陈俞对她向来纵容,见她如此,自然也不会勉强,只是笑笑道:“阿宛本就不需要懂得这些。”
  赵筠元坐在不远处的矮桌上,看着他们二人情意绵绵的模样,竟也不由得有些恍惚。
  贺宛的身影不知不觉地与从前她的身影开始重合。
  或许是因为太无聊了。
  她又想起了那时候的她与陈俞,与现在的贺宛与他,像,其实也不像。
  她与贺宛的性子就没有半分共通之处,她是更能安静下来的性子,便是当真有什么想问陈俞的,也会等他忙完手边的事。
  而陈俞对她,显然也少了对待贺宛的那份耐心。
  更多时候赵筠元若是问起什么,他回答得都极为简略,少有这样细心解释的时候。
  不得不说,以游魂的形态跟在陈俞身边的这两日,赵筠元当真见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陈俞。
  一日时间便又这样百无聊赖的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赵筠元的期待也在一点点被消磨得干净。
  原来她见陈俞有一点想起她的趋势,都能神经紧绷起来,后边即便听陈俞提及她的名字,她也依旧是一脸平静。
  这几日中,除却必要的处理事务时间,陈俞绝大多是时候都是与贺宛呆在一起,这便不可避免的让赵筠元会瞧见一些本不应当瞧见的景象。
  好在每当这种时候,宫人们都会提前将烛火熄灭,即便留下两盏纱灯,珠帘幔帐下,赵筠元能瞧见的也不过是两道模糊的身影,次数多了,倒也习惯了。
  比起这些,她显然更在意这种作为一缕游魂被困在陈俞身边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尽头。
  她算着日子,不知不觉,眼下已经是她死去的第六日了。
  显然,文锦早已放弃向陈俞提及此事,早已知晓此事的贺宛更是什么也不会说。
  赵筠元不由得有些悲观,想着不会当真等到她的尸身腐烂,陈俞都还不曾知晓吧。
  而等到第七日,事情却是有了转机。
  这一日,赵筠元如同往常一样跟着陈俞上了早朝,回来时以为又要像往常一般看着陈俞处理一整日的政务,又或者看他与贺宛浓情蜜意,可不想,今日她却是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玉娇与徐静舟。
  赵筠元愣了片刻,才突然想起来,今日正是十一月的二十五日。
  也就是说,今日,是玉娇与徐静舟成婚的第二日。
  他们此番入宫,应当是来谢恩的。
  可是……
  自己不是一早便与徐静舟明言,他若是无心于玉娇,倒也不必勉强,只要寻个法子将人安置好便是,怎得如今瞧这模样,倒像是当真成了婚?
  难道是因为自个的死讯不曾传到他们耳中,他们便只能先假意成婚?
  赵筠元不得而知。
  只是等那徐静舟与玉娇规规矩矩地向陈俞行礼谢恩,陈俞显然也无心与他们多说,只道:“你们二人是朕赐的婚,往后夫妻和睦,琴瑟和鸣便是最为重要,今日你们前来谢恩,你们的心意,朕也已然明白,若无其他事,便退下吧。”
  陈俞的话方才说完,玉娇却紧跟着道:“圣上,臣妇原来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与贵妃娘娘主仆情谊颇深,如今嫁做人妇,怕是不能再时常入宫探望,今日为谢陛下赐婚之恩入宫,便也想去琼静阁探望贵妃娘娘,还请圣上应允。”
  陈俞自然不会拒绝,他颔首道:“你有此心,也是应当。”
  如此,便算是应下了。
  玉娇满脸喜色地与徐静舟二人便又再度向陈俞行了礼,而后才一同出了宣明殿。
  此时的赵筠元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下终于燃起了希望。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玉娇与徐静舟此番前去琼静阁,定然能见到她的尸身。
  届时,陈俞也会知道她已经死去。
  赵筠元轻轻闭了闭眼睛,心里久违地感觉到了轻松。
  终于,这一切要结束了。
  她将会以一个新的身份再度出现在这些人面前了。
  到那时候,她想,一切将会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第四十六章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赵筠元看似如同寻常时候一样在宣明殿里百无聊赖的打发着时间,可若是细看便能瞧出这会儿的她简直可以用坐立不安来形容了。
  她每隔一小会便要往殿门的方向瞧上一眼,显然是在等着玉娇与徐静舟的消息。
  如此惴惴不安的大约等了有半个时辰, 赵筠元才终于看见他们二人出现在了宣明殿外。
  此时的玉娇脸色已经浑然惨白, 若不是一旁的徐静舟小心搀扶着,她恐怕早已倒地不起。
  赵筠元见了这般景象, 也禁不住有些心疼。
  可惜如今之事, 她也并未有旁的办法,也不能将事情真相告知玉娇。
  于玉娇而言, 知道这些事,也不算好事。
  玉娇就这般在徐静舟的搀扶下脚步踉跄的进了宣明殿,见了陈俞还未来得及开口,眼泪便先落了下来, 她颤声道:“圣上可知……贵妃娘娘出事了。”
  陈俞抬眼看向她, 显然也从她的神态中意识到了有几分不对, 可还是未曾想过赵筠元可能已经丢了性命。
  他只神色不耐道:“她能出什么事?”
  玉娇惨然一笑, “圣上若是想知道, 为何不亲自去琼静阁瞧瞧?”
  或许是因为赵筠元的死受到了打击, 此时的玉娇即便是开口对陈俞说话, 也仿佛带着尖刺。
  陈俞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显然没想到方才还恭敬客气的玉娇如今说话会变了样子。
  大约是担心陈俞会迁怒于玉娇, 一旁的徐静舟连忙开口道:“圣上勿怪, 玉娇她是因为猝然得知贵妃娘娘死讯,一时之间未能克制住情绪方才对圣上出言不逊……”
  徐静舟为玉娇解释了许多, 可陈俞却好似只听见了那两个字,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人,一字一句问道:“你方才说什么?谁的死讯?”
  玉娇狠狠将面上泪珠抹去, 嘲讽道:“臣妇说过了,圣上若是想知道,何不亲自去琼静阁瞧一瞧?”
  陈俞的面色越发阴沉,可他到底没有责怪玉娇,而是起身快步走出了宣明殿。
  赵筠元见此,也暗暗在心底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方才玉娇这一番毫不客气的言论也着实让她心惊胆战。
  陈俞的性子向来是捉摸不定的,前几日文锦只是在他面前提了自己的名字便将他惹得勃然大怒,这会儿玉娇可以说是在指着陈俞的鼻子骂了。
  若是陈俞当真因此而发起怒来,要处置了玉娇,恐怕是谁人也拦不住的。
  不过此番也让赵筠元瞧清楚了徐静舟的品行,果然不愧为自个挑的人,确实是值得相信的,不说旁的,光是方才那副护着玉娇的模样,便已经让赵筠元极为满意了。
  在君威当前,能护着自己身边人之人,实在少有。
  只是不知他们二人夫妻关系是真是假。
  赵筠元想着,玉娇如此可爱率真的性子,这般日日相伴,徐静舟迟早也得动了心吧?
  正胡思乱想着,赵筠元已经跟着陈俞的步子飘出去好一段路。
  陈俞并未顾得上乘坐轿辇,他似乎当真因为赵筠元的死讯有些慌张,竟是全然不顾身后文锦等人,一路往琼静阁的方向跑去。
  他的速度太快,莫说是文锦等人赶不上,就连在半空中飘着的赵筠元也追赶得有些费劲。
  他这一路上都未有停歇的时候,直到到了琼静阁,他才终于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