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筠元并未在意,她只当它还因着几个小时前所受的冲击而未曾回过神来。
  殿内,陈俞与贺宛已经神色缱绻的互相给彼此夹菜又说了好些甜腻的情话,赵筠元听着恨不得将自个耳朵捂起来,却又怕错过一些关键的信息,可也正在这时,贺宛依偎与陈俞怀中,状似无意道:“圣上,您心中当真没了那赵贵妃么?”
  “倘若有一日她病入膏肓,又或是……死了,圣上也不在意么?”
  第四十五章
  赵筠元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竖起耳朵想听陈俞会给出什么样的答复。
  不是因为在意陈俞的心里是怎么想的,而是希望他能在听到贺宛这番试探的话之后察觉到一些异样。
  虽然看不见103号此时的神情,可赵筠元却能想象到此时的它也定然和自己一样, 竖起耳朵等着陈俞给出答复来。
  陈俞放下手中的筷子, 细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可再转头看向贺宛时, 眉头却又舒展开来, 他伸手掐了掐贺宛的脸道:“整日里都想些什么呢,朕现在连她的名字也不想听, 更遑论其他。”
  又道:“若是她当真死了,倒也清净。”
  贺宛听着扑哧一笑,道:“那臣妾就放心了。”
  对于这个答案,她显然是极为满意的。
  而赵筠元却不自觉垂下眉眼, 看起来似乎因为陈俞的回答而有些难过。
  系统103号虽然也有些失望, 可还是开口安慰道:“宿主, 还是看开点吧, 这个攻略目标显然一点都没对你动心。”
  赵筠元听着这并不是很像安慰人的话, 叹了口气道:“比起这个, 你不觉得他完全没意识到贺宛的话里有些古怪这件事比较让人难过吗?”
  系统103号沉默了片刻, 而后认同道:“那倒也是。”
  赵筠元叹了口气, “好在我死在冬日, 若是夏日, 那尸身只要放上两日,恐怕就……”
  大约是想象到了那般景象, 赵筠元不由得摇了摇头, 那样的景象让人实在有些无法接受。
  用完晚膳,赵筠元原以为接下来的他们又免不了要浓情蜜意的缱绻一番, 却不曾想陈俞道:“今夜朕就不留在永祥殿了,宣明殿还有些折子没批完,朕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没等贺宛出声挽留,他先披上那件墨色披风,快步往殿外走去。
  他的步子迈得极快,要不是赵筠元如今能轻轻松松地飘浮于半空中,恐怕是跟不上的。
  他走出殿外时,昨日夜里飘了一夜的雪又洋洋洒洒的下了起来,仿佛春日里的飞絮,被冷风裹挟着四处飘散。
  赵筠元向来怕冷,此时的她只穿着一件极为单薄的里衣,在冷风打了个极轻的喷嚏。
  可陈俞忽地转过头来,那双幽深的眸子直直的望向她,似乎当真瞧见了什么。
  正当赵筠元下意识觉得有些慌乱之际,陈俞又很快转身上了轿辇,就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赵筠元回过神来,有些心惊胆战道:“他刚才……不会是看见我了吧?”
  “不可能。”系统103号却很笃定,“除非他也不是人类。”
  赵筠元默了默,接受了它的解释,可过了片刻,赵筠元又实在忍不住道:“可是现在的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我好像还是能感觉到冷啊?”
  系统103号很快给出了答复,“因为宿主原本便极为惧怕寒冷,即便如今已经化作一缕游魂,骨子里对于寒冷的惧怕也依旧没有消失,况且根据宿主的选择,您其实是死于病痛以及寒冷,换句话说,您其实算是被冻死的,作为一个被冻死的游魂,惧怕寒冷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赵筠元闻言,不由自主的将身上那件单薄的衣服裹得更紧,但显然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她依旧瑟瑟发抖的蜷曲在陈俞的轿辇上,祈祷尽快到达宣明殿。
  那儿虽然有些无聊,可那里的地龙烧得暖烘烘的,一进去,身上的寒意便也能被消解个干净。
  可陈俞却好似偏偏要与她对着干。
  等那轿辇经过梅园时,他不知怎的便抬手让轿辇停了下来,而后便转头看向早已一片荒芜的梅园。
  赵筠元没忍住飘到他身边念着,“梅园早就被你心爱的阿宛给毁掉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不如早些回去吧,你不是还有许多折子没有批吗?”
  “快回去吧,快回去吧。”
  “……”
  赵筠元从来没想过她还能有话这么多的时候。
  毕竟从前的她向来不是这样的性子,如今成了一缕游魂了,什么也做不了,反而话变得多了起来。
  好在陈俞并未在梅园出等太久,他只是看着那儿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又好似想到什么一般,转头吩咐道:“去琼静阁吧。”
  赵筠元正念念叨叨的话骤然停住,她见那些抬着轿辇的宫人果真换了方向,激动得甚至声音里都微微的带着颤意,“他这是要去琼静阁了。”
  系统103号显然也很激动,它道:“是。”
  赵筠元又咽了咽口水,接着道:“如果他去了琼静阁,那肯定就能见到我的尸身,也就会知道我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不由得严肃了几分,“也就意味着我这次的攻略任务彻底结束了,我将进入新的躯壳开始新的任务了?”
  系统103号再度答复道:“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赵筠元没再说话了,她的心已经彻底的揪了起来,一再念着,可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她现在只希望一切顺理成章的了结。
  可等陈俞的轿辇快到琼静阁的时候,陈俞却又再度让人停下,道:“罢了,朕没兴致去哄着她,不过是拿了她一个皇后的位置而已,不也给了她一个贵妃之位吗?朕不算对不住她,她如此作态,反而是有些骄纵了。”
  “走吧,还是回宣明殿。”
  一旁的文锦欲言又止了几番,却也依旧没寻着开口的机会。
  大约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可一想到陈俞的脾性,还是生生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左右人都已经死了,早些知道晚些知道其实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若是因为这一桩事将自个搭进去,反而不值得。
  文锦是陈俞身边伺候的人,显然是最为了了解陈俞性子的,他自然也能瞧出如今的赵筠元在陈俞心中当真并无什么份量。
  从前二人因着在北岐一同熬了四年而生出了些情意来,可回到陈国这些日子早已将这所谓情意消磨得干净。
  即便他当真知道赵筠元已经去了,又会如何?
  文锦以为,最多不过是一句轻描淡写的“以贵妃规制下葬”,旁的是半句话也不会多说。
  想明白这些,文锦心中也浑然轻松许多。
  反正是圣上不想听,不是他不想说,他是圣上身边伺候的人,最应当做的就是顺应着圣上的意思,旁的,都没那么重要。
  陈俞的轿辇再度转了弯儿往宣明殿的方向去。
  赵筠元瞧见这般景象,虽然满心不愿,可到底没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轿辇又被抬回了宣明殿。
  一入宣明殿,里边的暖意瞬间将她包围,身上那仿佛能深入灵魂的冷意也瞬间消散。
  可她心里却怎么都无法高兴得起来。
  毕竟按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让陈俞发现她已经死去这件事当真是一件难事。
  她在陈俞的书案便支起脑袋看着他,忍不住喃喃道:“难道……你心里对我,当真没有一点愧疚吗?”
  赵筠元当然无法得到陈俞的答复。
  但是她想,应当是没有的。
  赵筠元也好,别的什么也罢,早就成为了他们爱情的陪衬。
  她麻木的想着,早在陈俞看清他自己的心意开始,就已经浑然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而最初的时候,赵筠元还记得,那时候的陈俞性子向来清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冷静自持的,赵筠元陪在他身边的这些年,就算是二人最为亲密无间的时候,他偶尔与她说些缱绻的情话,那时候的他,声音里依旧泛着冷意。
  赵筠元一直以为,是他生性如此。
  可后来的他所做种种,都说明他并非生来如此。
  他可以如此灼热,如此不顾一切的爱着一个人。
  赵筠元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为了完成攻略任务也好,为了旁的也罢,她到底是为了他做了那样多,如今即便死了,也不能体面的离开吗?
  夜色越发浓重,许是到了时辰,文锦进来提醒了一句,陈俞便更了衣歇下。
  赵筠元在宣明殿或是走,或是站,或是做,或是躺……
  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打发着时间,如此,总算是熬过了一夜。
  赵筠元头一回觉得,不用睡觉也并非是件好事,特别是对于如今的她来说。
  翌日一早,陈俞换上朝服去上早朝,赵筠元也连忙跟了上去。
  或许是因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心里也隐约有些期待。
  早朝时,赵筠元理所当然的坐在了陈俞的身边,接受了朝臣的跪拜。
  其实这般景象,她倒也不是第一回 见了,她与陈俞成婚那日以及后来陈俞登基那回,她都是这样与陈俞一起接受百官的跪拜。
  只是今日这一回,与往常又有不同。
  没人能看得见她,虽然都在往着她的方向跪拜,但都只是给陈俞行礼罢了。
  礼毕后,早朝正式开始,一个个朝臣站了出来开始禀告近些日子所发生之事。
  初时,赵筠元还听得津津有味,遇到不认同的,也愿意开口反驳几句,虽然没人能听到她说话,可她显然也乐在其中。
  可到了后面,她发现这些朝臣即便遇上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争得面红耳赤,便也失了兴趣,坐在那椅子上开始走神。
  而每回上早朝时,最不可避免的步骤便是提及皇嗣之事。
  那些朝臣们心里自然明白陈俞应当是最不愿意听到他们提及此事的,可他们却依旧不管不顾的提起。
  其中缘由,说来也简单。
  无非是“利益相关”四个字罢了。
  从前陈俞答应着即便让贺宛坐上皇后之位,也不会让她生下的孩子坐上储君的位置,因为陈国未来的君主,必然不能是有北岐血脉的孩子。
  而他又不想再纳后妃,于是只得承诺未来储君的身份将会落在赵筠元孩子的头上,只是如今已经过去这样长时间,却始终没有动静。
  这些朝臣倒也并非当真有这么着急,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陈俞应下广纳后妃之事罢了。
  于是一个个皆是认真劝道:“圣上,与其将一切尽数压在贵妃娘娘身上,不若广纳后妃,让后妃们为我陈国开枝散叶,届时储君之位也可择优选之。”
  其余朝臣也纷纷点头道:“是啊,且不说贵妃娘娘如今腹中并未动静,便是娘娘当真诞下皇子,这皇子品行如何也无人能料,若是个才德兼备之人自然是好,可若是……到底要做些准备才是。”
  陈俞越是听着,面色越是难看,到最后索性也不顾这些朝臣的话是否说完,就让文锦宣了退朝,而后一甩袖子离开。
  赵筠元跟在他身后,也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些个朝臣们平时一个个看起来都是颇为正经的,可一到这种时候,催婚催生比起现实中的七大姑八大姨也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