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岐王显然对王后的答复很是满意,可贺宛却在此时挣开了王后的手,眼神惊恐的起身往后退了几步,连连道:“不行,我不想死,我不想……”
  王后起身再度拉住贺宛的手,缓声道:“阿宛,你不是害怕陈国那个新帝吗?你不是说他会折磨你吗?若是你同父王母后一块儿去了,他就算是再怎么恨你,也没法子再对你做些什么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贺宛怔愣片刻,却又再度疯狂挣扎着摇头道:“不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要陪着你们一块儿死!”
  王后正欲开口再劝,却见北岐王眼神极冷的往前走了一步,失望道:“瞧瞧你的样子,哪里像一国帝姬?一点帝姬的气节也没有!”
  王后心中悲凉,只得转身向北岐王恭敬伏拜,道:“王上可否让臣妾与阿宛单独说上几句话,让臣妾再劝一劝她。”
  北岐王瞥了一眼贺宛发髻凌乱,满脸泪水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厌弃,索性一甩袖子往外殿走去。
  见北岐王离开,王后这才起身将一旁情绪依旧不曾稳定下来的贺宛拉着坐下,道:“阿宛,母后知道,你还是个孩子,突然要面对这样的事,害怕很正常,可你不是寻常人,你还是北岐的帝姬啊,北岐的帝姬就应当有帝姬的气节,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贺宛的眼泪再度落了下来,她抽噎着道:“母后,我知道,你和父王都觉得我与你们半分不像,只贪图享乐,却担不起该担当的责任,可我才十五岁,我真的不想就这样死了……”
  王后闻言心中不由一疼,又见贺宛跪倒在地连连向她磕头道:“母后,我知道您有法子,您救救我,您救救我好不好……”
  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骨血,王后虽然大多时候对贺宛都是疾言厉色,可见她这样苦苦哀求,心还是软了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贺宛满是泪水的脸,贺宛见王后动作亲昵,以为有了希望,可不曾想王后却从袖中取出一包药粉撒入桌上杯盏之中,又缓缓倒了一杯茶水出来。
  贺宛意识到了什么,拉住王后的衣袖还想求饶,只是王后已经死死将她制住,又趁着她开口的间隙将那杯茶水猛地往她口中灌。
  贺宛拼了命的挣扎,一杯茶水有一半都撒在了她衣襟上,可却也还剩下一半被灌进了贺宛腹中。
  冰凉的茶水入腹,贺宛身子僵住了一瞬,又很快变得仓皇失措,甚至想将手伸进喉咙里将方才被灌进去的茶水吐出来,但她还没来得及真的这样做,就感觉喉咙处一阵甜腥,她下意识捂住嘴,鲜血却从指缝中源源不断的溢出。
  瞧见掌心那触目惊心的红色,贺宛神色越发惊恐,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几步,却在正要拽住王后衣袖的时候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不受控制的倒下。
  在昏倒过去的前一瞬,她好似瞧见王后的嘴一张一合的,好似在说些什么,她努力想听清,但眼皮却已经重得抬不起来了。
  王后依旧站立于她的身前,好似一堵越不过去的高墙。
  良久,外殿的北岐王终于踱步走了进来,刚一进来,浓重的血腥气味就让他禁不住的皱了皱眉,接着便瞧见倒在血泊中的贺宛。
  北岐王微微眯起眼睛,却见王后已经恭敬的向他伏拜,“王上,阿宛已经先去了。”
  王后没有对里间所发生之事做更多解释,可只瞧一眼,北岐王便知道,贺宛并非是心甘情愿喝下那杯添了毒的茶水。
  而是被王后逼着喝下。
  北岐王垂目看向地上躺着的那具已经没了气息的尸身,半晌,他终于抬眼道:“这样也好,少受了许多苦楚。”
  “是。”王后恭敬应着,又道:“臣妾宫中还有几个已经跟了臣妾几十年的老人,他们并非是皇室中人,只是寻常宫人,王上可否给臣妾一点点时间,让臣妾为他们做个安置,好歹余下的年岁还能安生度过。”
  北岐王并未为难,只叹息道:“该是如此,只是剩余时间不多,你要尽快安排妥当。”
  北岐王后福身应了个“是”。
  第十七章
  三日光景转瞬即逝,陈国军队以猛虎之势闯入了北岐宫中。
  北岐王宫早已乱作一团,看守城门的守卫还没等陈国军队动手,就已经尽数溃逃。
  入宫之后,陈俞与副将李瑾书分别带了一支队伍在王宫之中搜寻,赵筠元跟在陈俞身侧,见他全然不曾迟疑的往南边走去,途中遇见宫室殿宇也只当作不曾瞧见,更没有要遣人进去搜寻的意思。
  跟在他身后的将士神色都有些古怪,显然有些不理解陈俞的行为,可赵筠元却明白。
  坐落在南边的宫殿,正是贺宛的漪芳殿。
  陈俞是想找贺宛。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赵筠元早便知道,陈俞的心中一直怨恨着让他受尽羞辱折磨的贺宛,从前他只是个落魄至极的质子,即便再怎么恨也只能藏于心底,而如今的他终于能凌驾于贺宛之上,也终于能在贺宛身上将他从前所承受的一切尽数讨回来,他怎么会不着急?
  只是他还曾走到漪芳殿,却见李瑾书匆忙带着几个人赶到陈俞面前,屈身行礼道:“圣上,臣在谨文宫找到了北岐王与北岐王后的尸身,在那儿伺候的宫人说昨日夜里北岐王就下了命令,说若不是他传唤,外间宫人皆不许入内,想来他们二人是自知……”
  “谨文宫中就只有北岐王与北岐王后二人?”陈俞眸色微沉,还不等他将话说完便突然问道。
  李瑾书一愣,显然有些不解,赵筠元便帮着解释道:“圣上的意思是谨文宫中可还有其他王室之人在?”
  李瑾书回过神来,连忙答道:“属下已经将那宫殿里里外外都搜寻过了,并未有其他王室之人在。”
  陈俞皱起的眉头微不可查的舒展开来,他转身快步依旧往漪芳殿方向走去,赵筠元亦是跟上了他的步子,心下思索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如今种种许多都已经偏离了原书剧情,赵筠元亦是难以通过那些模糊的记忆洞悉这复杂的局势。
  留在原地的李瑾书却是疑惑了片刻方才跟了上去。
  漪芳殿依旧是从前宽敞华丽的模样,赵筠元踏入这熟悉的殿宇,神情不由得有几分恍惚,从前在北岐之时,她来过这漪芳殿好几回,只是每回来时,几乎都是狼狈不堪的。
  她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管过去多久,只要回忆起那些在北岐的时日,每一段记忆都让人止不住的心生恐惧。
  陈俞很快领着手底下的将士将整个漪芳殿里里外外的搜寻了一番,只是这里却只是空留了一座华丽的殿宇,连伺候的宫人都早已逃散得所剩无几,更别说是贺宛了。
  大约是因为没找到贺宛,陈俞的脸色显然有些不太好看,他伸手拽住一个还没来得及逃走的宫人衣襟,冷声问道:“贺宛呢?她在哪儿?”
  那宫人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能答得上陈俞的问题?
  陈俞见其半晌不曾应答,顿时没了耐心,抽出腰间佩剑利索的划破了他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那宫人再没发出一点声音就没了气息。
  赵筠元极少见到陈俞如此疯狂的模样,在她记忆中,陈俞向来时清醒而理智的,如今却这样轻易的失了态,让她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陌生之感来。
  剩余的那几个漪芳殿中搜寻出来的宫人见从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在顷刻之间成了地上瘫软的尸体,温热的鲜血甚至溅到了自己脸上,都吓得瑟瑟发抖。
  而陈俞手中握着那把沾了血的佩剑,朝着他们走了几步,正欲再拎起一个宫人盘问,跪在最后方的一个宫人却好似终于熬不住了,颤颤巍巍的开口道:“帝姬她……她已经死了。”
  漪芳殿内极静,所以那个宫人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分明。
  陈俞大步走到那个宫人面前,冷厉的声音里夹着几分隐晦的不可置信,“你方才说什么?”
  “帝姬她三天前就已经死了,奴婢不敢欺骗您……”大约实在是太过恐惧,那宫人的声音里已经控制不住的有了哭腔。
  陈俞死死盯着那个依旧俯身跪倒在他面前的宫人,“你说她死了,那她的尸身在哪?”
  宫人战战兢兢的继续答道:“王后娘娘说,帝姬生前最爱的便是园子里那片牡丹,所以便将帝姬葬在了那片牡丹边上……”
  宫人的话还不曾说完,陈俞就拎着手中佩剑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提起漪芳宫园子里那一丛牡丹,旁人或许不知它所在何处,可陈俞与赵筠元却很是清楚。
  北岐苦寒,寻常花卉皆是难以饲养,更别说这向来娇贵的牡丹,大约就是因为如此,所以贺宛偏偏喜欢牡丹。
  甚至费尽心思的在漪芳宫的园子里养了一丛,又特意寻了最好的养花师饲养,满宫里的人都知道贺宛最宝贝的就是这一丛花,曾经有宫人只是不小心碰落了那牡丹的一片花瓣,被人告到贺宛跟前,贺宛竟是让那宫人为此偿了命。
  大约也正是因为有这一桩事,所以贺宛喜好牡丹之事才广为人知吧。
  眼见陈俞已出了殿门,赵筠元也只得先跟了上去。
  如今局势的发展已经远超她的掌控,方才听见那宫人竟说贺宛已经死了,赵筠元心头也是一惊,忍不住暗自在心里又尝试着联系系统。
  心下想着,这贺宛不是原书中女主么,即便她的到来已经将一切打乱,也不至于让贺宛提前这么久下线吧。
  可惜她无论怎么尝试,依旧没能联系上系统,亦是没能得到对于现下之事的解释。
  便只能先跟上陈俞,去瞧瞧那贺宛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漪芳宫的园子里那一丛牡丹被种植在最惹眼的地方,如今虽然还妖艳的开着,可却因为几日无人看护而损了枝叶,陈俞的目光却并不曾落在那一丛牡丹上边,而只目光阴冷的盯着边上的一座低矮的小土堆。
  这应当就是方才那个宫人口中贺宛的葬身之所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赵筠元怎么也想不到北岐最受宠的帝姬,死后竟只是被埋葬在一个甚至都无法被称之为坟墓的土堆里。
  陈俞一步步走向那个低矮的土堆,眼里隐含着许多赵筠元怎么也看不明白的情绪,她看见陈俞站在那个土堆边上,忽地冷笑道:“贺宛,你凭什么就这样死了?”
  赵筠元还不曾回过神来,就见他用手中那把剑一下又一下地削开那土堆上的泥,他手中那把剑是陈国最好的工匠打造的,即便是坚硬的铁片,碰上它,都仿佛一摊烂泥,更别说这潦草堆起的土堆了。
  不消多时,陈俞就生生用他手中那柄剑破开了埋葬着贺宛的土堆,赵筠元瞧见那凌乱的泥土中确实是埋葬着一具女子的尸身。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瞧清楚那女子面容,居然真的是贺宛。
  这一瞬,赵筠元的内心惊讶极了。
  她快速将自己还能记起的原书剧情又从头到尾的捋了一遍,才发现如今所发生的事竟是对应上了原书的最终结局。
  也就是贺宛不堪折磨,费尽心思从陈俞身边逃离,而陈俞依旧不想放过她,贺宛逃了一路,最终却发现自己永远也逃脱不了陈俞的控制,绝望之下饮了毒酒,被草草埋葬于山间,也正是这样低矮的小土堆。
  而后面寻来的陈俞,亦是如同眼前这般,仿佛着了魔的用手中利剑破开贺宛的坟墓。
  赵筠元想着,心间不由绷紧。
  她这是走到这本书的结局了吗?
  难道只有这样,陈俞对贺宛感情的苗头才能彻底被掐灭,而她才算是完全得到了陈俞的真心。
  也就是那个系统所说的,将陈俞完全攻略?
  赵筠元心中一喜,看来一切真的如同自己所想的那般,攻略陈俞何止容易,简直是躺赢。
  她只需要在每个陈俞受到欺凌,受到折磨羞辱的节点出现,并且接近所能的拯救他亦或者是与他一同承受就足够了。
  患难之中是最容易催生出感情来的。
  想到这儿,赵筠元的心中已经是有了底气,等她再抬眼望去,却见陈俞已经松开那把剑,伸手亲自将贺宛身上的泥土拂去。
  一旁的李瑾书显然有些疑惑,原本陈俞的行为还能解释为想确定这土堆里埋着的是否真的是北岐那位金尊玉贵的帝姬贺宛,可如今他这般小心翼翼的举动又是为何?
  正当他满心不解之时,陈俞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却已经攀上贺宛苍白的脖颈,然后用力掐住了她,仿佛想让她活过来,又再让她死一回。
  “贺宛,贺宛……”他咬牙切齿的念着,“你凭什么就这样死了?”
  他绷紧的指节好似要将贺宛的脖子捏碎,但却还是不肯松开,那双微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她惨白的面容,心底的不甘就好似一只嘶吼的野兽,要一口一口的将他吞吃入腹。
  而他无法挣扎,也甘愿沉沦。
  第十八章
  眼瞧着陈俞神色越发疯狂,赵筠元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劝道:“圣上,不管过去有多么深的仇怨,既然人已经死了,这一切也就都消散了,您又何必……”
  陈俞转眸看向赵筠元,眼神冷得让赵筠元心头都没由来的生出了一股惧意,可他却忽地笑了,“你说的对,人都已经死了,朕何必再脏了自己的手。”
  听他这样说,不仅是赵筠元,一旁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李瑾书也在心底松了口气。
  可正在此时,陈俞却又道:“李瑾书,帮朕去拿个火把来。”
  李瑾书显然不曾料到陈俞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放到赵筠元身上。
  此时相比起看起来神志有些不太清醒的陈俞,他显然更愿意相信赵筠元这个皇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