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忍着笑劝村正回家。村正越老越固执,原本蹲着, 听到二郎的话干脆坐地上:“我看她敢打我。”
“我还饿着呢。”喜儿白了他一眼。
村正没听懂。
二郎:“吃饱了撑的打你?何况她还饿着。”
喜儿点头:“二郎懂我。”
村正指着二郎,又指指喜儿,一脸无奈, 咬着牙道:“不愧是夫妻!”
喜儿就当村正夸他:“二郎,吃不吃石榴?”
今早喜儿进园子捡鸡鸭鹅蛋又看到有石榴泛红了。虞世南不禁说:“红一个你摘一个, 还卖不卖?”
喜儿:“过几天红的多了再卖。”
村正告诉虞世南,哪次瓜果成熟她都先紧着自己,吃够了再卖。
见多识广的杜相讶异:“喜儿, 要是不想吃你是不是都不种?”
喜儿点头:“不喜欢种它干嘛?”
有道理!
虞世南长见识了, 她的日子过得简直比帝后还潇洒。
不怪二郎回长安没几天就想家。
二郎看一下天色,太阳升高要热起来了,他拉着喜儿到院子里找四个大石榴, 其中一个一掰两半,给虞世南一半, 给杜如晦一半。接着又给有为一个,给他姐夫一个,他和喜儿分一个。
有村民调侃:“你也多摘几个。”
喜儿:“你家没有啊?”
早几年经常有人帮喜儿薅草挖果树坑, 然后找喜儿要石榴根发的小苗。有人爱吃柿子,就请喜儿嫁接脆柿。如今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大石榴和脆柿。
村民的大石榴和脆柿吃不完就卖往安阳县。喜儿的脆柿和大石榴给周掌柜留着。
有村民也想过卖给周掌柜, 但他们的果子不如喜儿的水灵,口感也差点。钟子孟和沈伊人没尝出有何不同,嘴刁的周掌柜说不行, 村里人也没强求——钟子孟常说喜儿有福,村民潜意识认为喜儿乃有福之人, 那她种的果子自然比他们的好。
那村民不在意地笑笑:“你的石榴甜啊。”
喜儿:“说得好像你的石榴不甜一样。”
村民真心实意地笑了,扭头问旁人什么时候一起进城卖石榴和脆柿。
金宝家门口有大石榴树,院子里有柿子树。金宝母亲这几日仔细看过,向阳的柿子泛黄了,也有石榴泛红了,但只有几个。她听到这话就说太少了。
虞世南:“一家几个放一起,回来再分钱。或者一个多少钱,按个卖。”
二郎微微摇头:“如果两个桃子三斤,一个两文钱,城中百姓会觉着贵。两文钱一斤,他们反而认为便宜。”
虞世南没卖过物品:“为何?”
杜如晦:“担心桃子其实没有一斤多?”
虞世南好奇地问:“如果称给他们看呢?”
村正接道:“会认为是八两秤。”
虞世南诧异:“这不是自作聪明吗?”
二郎:“世人习惯买东西论斤两,论个卖不行。”扫一眼乡邻乡亲,“以前喜儿按个卖,他们总觉着自己亏了。”
在树下乘凉的村民神色赧然,甚至不敢朝二郎这边看。
二郎本人并不在意,他剥一把石榴籽放喜儿手里,喜儿把她那半递给二郎。虞世南和杜如晦看到这一幕,互相看了看,二郎这是把喜儿当小孩惯啊。
他俩这样确实不能要孩子,否则喜儿跟孩子还不得天天打。
说到石榴和脆柿,福满楼东家也尝试种几棵。这两年陆续结果,看大小和喜儿的差不多。果农也没尝出他们的和喜儿种的有何区别。福满楼东家嘴刁,跟周掌柜有一比,他相信世家或勋贵也能吃出来,不敢以次充好,所以福满楼东家依然叫周掌柜算着时间来买石榴和柿子。
品相好的脆柿和大小石榴陆陆续续摘掉卖完,屋后的黄豆也可以割了。
虞世南烧火,杜如晦帮小薇照顾孩子,小薇做饭。
有为大了,家里又多个陈冬日,六亩黄豆和高粱两三日就打出来了。黄豆收上来,高粱秆砍掉,小薇带着孩子在园中荒地里盯着晾晒,喜儿和有为做饭,二郎和姐姐姐夫帮金宝一家收割。陈冬日被钟子孟打发回陈家帮忙。
虞世南和杜如晦闲着无事在门外树下乘凉,看着以往挤满人的树下只有他二人,第一次体会到百姓不易。
就在这个时候,马蹄声让二人不约而同回头,心下奇怪,谁这个时候过来,还是两匹马拉车。
周掌柜拉石榴和脆柿的时候拉走两成熟透的大枣。周掌柜意思大枣不如石榴好卖,再长几日他再来拉。农忙前赵掌柜刚把变蛋拉走。也不可能是高明等人啊。
村中很少有生人,虞世南和杜如晦难得好奇盯着马车跑到跟前。
驭手停车,里头出来三人,虞、杜二人讶异,只因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是他们的儿子,另一位是应当在宫中当差的秦叔宝。
虞世南和杜如晦不由地起来。虞、杜的儿子慌忙过来喊一声“父亲”,一人扶着一个,只因一个体虚一个年迈。
二人扶着各自父亲放意识到不对,一个气色极好,乍一看跟鹤发童颜似的。一个本该卧病在床才是。杜如晦长子震惊:“父亲好了?”
杜如晦朝秦叔宝看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虞景明松开父亲扶一把秦叔宝,看到椅子就请秦叔宝坐下。虞世南本想就此调侃两句,秦叔宝走近他才发现对方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像是发热烧的。
虞世南侧身请他快快坐下,又朝院里喊“有为”。
喜儿听到马蹄声以为有不长眼的客商上门,有为可以学着独当一面了,喜儿就叫他出去看看。
秦叔宝乃禁卫首领之一,高明和青雀领着有为和金宝游皇宫时碰到过他,因此有为认识他:“您您怎么来了?”
秦叔宝起身笑道:“刚到。”
“那——”有为本能朝院里看去,想到长辈都在后面,家里只有舅母一人,“那你——”
虞世南见少年不知如何是好:“有为,去搬三张凳子。”
有为拔腿回屋搬来三个小板凳,放下板凳又回屋拿脆柿、石榴和大枣。虽然这些都是品相不好的,但味道不比周掌柜拉走的差。
有为放下水果又去拿茶杯。
此地比长安暖和,未时左右天气炎热,来回几趟有为小脸通红,杜如晦叫他停下歇息,给有为介绍,那俩同二郎年龄相仿的分别是他和虞兄的儿子,另一位是二郎同僚,都不是外人。
这几人当中最年轻的杜文建也比有为大十几岁,有为是二郎的外甥,不是奴仆,哪好意思叫他伺候。
有为用衣袖擦擦汗,招呼几人吃枣喝水,接着说舅母在做饭,他得回屋烧火。
金宝一家今天也在东院吃,喜儿得炖一锅菜,蒸一锅米饭。虞世南就叫有为先帮喜儿做饭,有事再喊他。
有为到厨房就说虞、杜的儿子来了,秦叔宝也来了。
二郎跟喜儿说过秦叔宝想过来养些日子。喜儿有心理准备,看一眼小铁锅里的米,只够自家吃的。大锅里是五斤排骨和很多干菜。排骨是喜儿上午进城卖枣捎的,干菜是宁氏送来的,有木耳有菌子。
喜儿沉吟片刻:“有为,大锅改小火慢炖,我再和一块面,擀成博饼铺菜上。”
有为:“舅母要不要再做个菜?三位客人啊。对了,还有一个驾车的。”
喜儿点头表示知道:“抓鱼炖豆腐来不及了。干笋老鸭汤不行,鸭子得脱毛。黄瓜和皮蛋吧。”
“我吃够了。”有为苦着小脸说。
喜儿:“韭菜长大给你做韭菜盒子?”
“韭菜烧心。”
喜儿白了他一眼:“怎么不说你娘都不会做。”
天冷的时候有为喜欢吃热腾腾的韭菜盒子,此刻不想吃:“舅母,我想吃浇麻油的鸡丝凉面。”
“晚上做。”喜儿往案板底下看,果然有大姑姐早上摘的黄瓜。喜儿活好面就洗六根黄瓜拍一盆,又剥十个变蛋切一盆,然后浇上蒜汁。
有为:“舅母,秦将军怎么来了啊?”
“长安风水不好,事多心烦,他总是生病,过来住些日子清静静静。”喜儿差点忘了,“咱家没空房间——”
“谁说没有。姐姐那边啊。”
喜儿:“你外甥女晚上哭闹他岂不是更睡不好?”
有为忘了:“不会叫他跟我一屋,睡高明和稚奴的床吧?”
“不愧是咱家小聪明。”
有为又想哭给他看:“我跟她聊什么啊?”
喜儿:“问他瓦岗寨的事啊。”
有为眼睛亮亮的:“我怎么没想到啊。”
喜儿心说,你笨。她面上只是笑笑,把往常炖汤的陶锅拿出来,用几块砖支起来,叫有为烧火,她做汤。
有为一边点火一边嘀咕:“又是蛋花汤啊?”
“除了蛋还有什么?”
鸡鸭鹅鱼得杀。喜儿一人忙不过来。有三位客人,喜儿也不能做青菜汤。喜儿把面块擀成饼放锅里,陶锅里的水滚开,喜儿把姜片捞出来,倒入搅匀的鸡蛋,撒葱花放盐,又放点胡麻油,汤就好了。
有为:“木柴拿掉吗?”
“放一根慢慢温着。锅底下的柴烧完就好了,我去园子里替你姐。”
有为摇头:“你看着火,我替我姐。回头吃饭叫金宝送过去。”
喜儿:“先给你盛。”
有为到厨房门外退回来一步,捏着嗓子说:“鸡腿?”
喜儿笑着点头。有为乐颠颠跑出去,看到虞、杜的儿子,赶忙停下装矜持:“杜伯伯,虞伯伯,我舅母做好饭了。都进屋吧。我去叫舅舅。”
杜如晦起来,叫儿子拿椅子。杜文建担心父亲走两步倒下,本能伸手。秦叔宝起身扶着杜如晦。杜如晦也没逞强,慢慢往院里移。
虞世南之子虞景明跟见鬼了似的盯着杜如晦上下打量。虞世南瞪儿子:“看什么呢?”
“太神奇了。才多久啊。”虞景明本不信清河村是块福地,哪怕他这些日子没少去福满楼吃吃喝喝,临走还给家人带一些石榴和脆柿。
杜如晦停下歇息:“早着呢。”
“可是您站起来了啊。”虞世南出发前曾跟儿子念叨过一句,杜家已经为杜如晦准备好棺椁寿衣。虞景明虽然不清楚杜如晦具体情况,可听杜文建一路上唉声叹气也猜到他时日无多。杜如晦现在这样完全还能再撑一年半载。
杜如晦要是能熬过这个寒冷的冬日,那就能撑到来年三伏天。
杜文建悬着的心落到实处,也忍不住问父亲沈公子家是不是有灵丹妙药。
虞世南:“志怪话本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