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可以说没有任何征兆,就连村正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有村民拿着鸡蛋出来问:“怎么才五个?”
见多识广的老人解释:“让你做五十个拿去汉阴郡卖,赵掌柜还怎么跟汉阴郡的酒楼做生意?”
心眼活泛的村民不禁说:“其实我们可以拿去汉阴郡卖啊。”
村正走过来:“你不担心一出城钱就被流氓抢了?”
抢钱事小,没命事大。
那位村民讪笑:“还是老老实实赚点打酱油的钱吧。”
村正见喜儿拎着桶从院里出来:“都过去吧。”
话音落下,村正的妻子抱着一个洗干净的黑陶罐过来。钟老二也抱着个陶罐出来。他见不按人头,一户五个,突然意识到把大儿子分出去,大儿子三个人五个蛋,怎么也得分他两个。
如今是变蛋,以后保不齐还有什么。钟老二到家就催妻子去接长子一家三口。
老二妻子可以去亲家家里问问长子什么时候回来,不想亲口承认过去接他们,盖因她认为长子不孝,胳膊肘子往外拐。
可是变蛋是实打实的东西。长子分出去,他们一家就可以做十个变蛋。十个变蛋足够收黄豆那几天就馒头吃的。思及此,夫妻俩一起去接儿子媳妇和孙子。
钟金宝的外祖父做了两手准备,亲家跟他抢女儿女婿该如何应对,不管不问又该怎么办。老二夫妻俩到亲家家里,钟金宝的外祖父拿出一手准备——盖房子,分家,怎么分也得听他的。
钟老二气得跳脚,指着亲家说他做梦。钟金宝的外祖父指着隔壁房子,胡扯小儿子在长安安家不回来了。他不同意的话以后女儿就在这里不回去了。
老二心眼子多活泛,听到“长安”二子恨不得给他亲家磕一个。
夫妻俩相视一眼,多年默契让他们决定无论如何也得把儿子一家三口骗回去。
钟金宝的外祖父也不傻,让老二先回去盖房子,房子盖好,他亲自把女儿一家三口送回去。房子无需多好,两间正房两间偏房一个泥墙小院便可。
钟老二存了不少木材,跟钟子孟学的。如果用土坯垒墙,又不用买木材,那么他们这些日子做变蛋卖鸡蛋赚的钱就够给长子建房。
钟老二收拾屋后荒地的时候本想学他大哥,地和房子中间只留一条小路。彼时钟老二的父亲健在,提醒他,不给儿子留一块地方了吗。
天下大乱,钟老二不敢叫小儿子考科举,他就决定他和妻子以后跟长子一家,把小儿子分出去单过。那块地就是给钟文翰留的。
钟老二回到家问钟文翰那块地还要不要,钟文翰嫌弃,他以后是要去长安的,要村里的地作甚。
今年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割豆子打场那几天天好的像三伏天。黄豆晒干堆屋里,秋雨哗啦啦下个不停。
时隔半年沈二郎再次感到寒风刺骨。当夜他就发起高烧。喜儿睡觉不小心碰到他的脑袋,吓得一个激灵,点着油灯就想喊姐姐姐夫。到嘴边看到茶壶,放一杯山泉水,扶着沈二郎起来。
沈二郎烧的迷迷糊糊,无意识地灌了三杯水,透心凉,他才舍得睁开眼:“天亮了?”
“烧傻了吧你。”喜儿扶着他坐起来,“家里有没有药啊?”
沈二郎体弱并非生病,家里哪有治病的药:“明早再说。城门紧闭,此时到城里也买不到药。”
“你睡吧。”喜儿爬到床上裹着薄被盯着他。
沈二郎脑袋发蒙也没硬撑着,躺下去感觉腹中凉飕飕的:“喜儿,刚才给我喝的什么?”
“茶壶里的水啊。你都热糊涂了,不得给你降降温啊?”喜儿一副“你是不是烧傻了”的样子看着沈二郎,沈二郎无力地闭上眼,谁告诉她发烧降温得喝冰凉冰凉的白水啊。
沈二郎不禁祈祷他能撑到明日上午姐夫从县里回来。
翌日清晨,沈二郎神清气爽,头不发蒙,病好了。沈二郎震惊,他的傻妻子莫非真是有福之人。
“还烧吗?”喜儿听到动静坐起来。
沈二郎的神色堪称一言难尽:“好多了。喝点热水发发汗就好了。”
“那你躺着吧。我叫外甥女烧水。”喜儿穿戴齐整就拎着水壶出去。倘若沈二郎此刻跟出去,他看到外甥女把水倒洗脸盆里就会发现那壶水几乎是满的。
小薇一边往锅里加水一边问:“渴了?”
喜儿摇头:“你舅病了。”
沈伊人差点把手里的腐乳扔出去:“什么时候?”顾不上拿掉身上的蓑衣。
喜儿:“三更左右吧。我也不知道。”
“怎么不喊我们?”沈伊人把腐乳放案板上就往外走。喜儿不好解释怎么给二郎喂凉水,干脆在厨房里等外甥女烧水。
沈伊人着急忙慌到卧室,看到弟弟的神色直皱眉:“喜儿说你病了?”
“好了。”沈二郎苦笑道。
沈伊人:“喜儿弄错了啊?那你——这场雨下的像突然从夏天到冬天,你就别出来了。”
昨晚的事太奇怪,沈二郎不知如何解释就听姐姐的,早饭都没出去吃。
小有为戴着小草帽光着脚丫陪父亲给舅舅送饭:“舅,又病啦?”
沈二郎把他湿漉漉的草帽拿下去:“不耽误明天上课。”
“谁要上课啦。”有为扒着床,“舅,什么时候才能跟你睡啊?”
钟子孟不禁转向儿子,怎么还没死心。
沈二郎:“以前不是睡过了吗?”
有为点头:“可是我梦游又游回去了啊。我早上睁开眼睛都没看到你。我想醒来就看到你。”
沈二郎很想问,你是想看到我吗。
“天凉了,你跟舅舅睡舅舅容易着凉。”
“为什么啊?”
钟子孟示意小舅子先用饭:“因为你睡觉像打仗。”
小有为有了主意:“叫舅母抱着我睡啊。舅母力气大,我睡着了肯定一动不动。”
钟子孟服了,儿子的小脑袋瓜怎么长的啊。迂回了半天,合着在这里等着呢。
沈二郎问:“这几日咱家谁干得多?”
小有为想起舅母。
沈二郎见他沉默不语:“舅母是不是得好好歇几日?”
有为拿起草帽往头上一戴:“舅舅,我还没吃饭,吃了饭再来和你玩儿。”
钟子孟不禁说:“这么小就这么机灵,跟我们在乡下委屈他了。”
“你怎知王侯将相就事事如意?”
钟子孟冷不丁想起一件事,赵掌柜拉变蛋那日,他坐赵掌柜的驴车进城买新镰刀,买稻田鱼的酒楼掌柜的叫住他,问他鱼有没有一斤左右大,他跟酒楼掌柜的闲聊几句,掌柜的感慨,世道又要乱。
李唐江山稳固啊。钟子孟奇怪哪里又乱了。酒楼掌柜的也是听食客说的,家产只有一份,老头子决定给老大,偏偏家产是老二挣的,老大担心老二惦记,趁机把老二身边的人撵离长安。
“程将军离京了。”
沈二郎神色一怔,随即笑道:“跟我有何关系?”
“就装吧。我不信你的一身伤你不想讨回来。”钟子孟道。
沈二郎:“如今日子挺好。何况咱家还是一块福地。”
“虽然我不希望你再回长安,但是我更希望你是心甘情愿地跟我和你姐留在这里。”钟子孟递给他一个鸡蛋白,“摊上喜儿真是你的福气。担心你噎着,还把蛋黄捏碎了放你碗里。”
沈二郎吃惊:“我碗里的蛋黄不是有为调皮放进去的?”
“他只会往自己嘴里塞。”钟子孟把蛋白放他碗里,“吃吧。”
第39章 果子丰收
早饭后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全家忙了几日就连有为都感到辛苦——有为日日拎着小篮子跟在长辈后面捡被晒炸开的黄豆粒。
沈二郎可以走动, 就在家负责喂牛煮猪食,煮粥热馒头,再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拎着饭送到地头上。
往年有为黏人, 家里也没有能干的喜儿和可以煮饭的沈二郎,沈伊人累得每晚都想哭。虽说今年不至于,但人一闲下来疲惫涌上来, 沈伊人就叫喜儿、有为和小薇谁回谁屋,今儿什么都不干——睡觉!
有为觉着他白天不梦游, 到舅舅卧室就往床上爬。喜儿把他拽下来剥掉湿漉漉的外衣,小有为左躲右闪:“不可以!非礼啊!”
喜儿震惊,问沈二郎:“他几岁?”
“未满五岁!”沈二郎瞪外甥, “跟谁学的?”
有为想也没想就说:“城里人啊。”
沈二郎无力地问:“舅母是别人吗?”
“姐姐说只有爹娘才可以给有为脱衣裳。”有为看他舅, 难道不对吗。
沈二郎不能说不,也不好点头:“三伏天你舅母用缸晒水给你洗澡,你怎么不喊非礼啊?”
“姐姐又没说。”
喜儿问他小薇何时说的。小不点仔细想想:“村学开课前一天, 姐姐给我收拾书包的时候说的啊。”
这就难怪了。
沈二郎和喜儿相视一眼,由沈二郎开口:“你姐说得对。下去吧。”
有为摇头:“姐姐没说不可以一起睡。”
小孩的想法千奇百怪, 喜儿也忍不住好奇:“可以一起睡,但是不可以脱衣裳?”
有为点头:“不可以脱中衣。”拍拍身边被子:“舅母,快来睡觉。”
喜儿看向沈二郎。沈二郎决定改日跟外甥女聊聊, 这些事自有他和姐夫提醒有为。
“这几日很累吧?”沈二郎不待她开口:“昨晚也没睡好。”
有为转过头:“舅舅舅母干嘛去啦?”
沈二郎胡扯:“你梦游过来把舅舅吓醒了。”
有为哼哼:“骗人!屋里顶着棍,我只能出去, 进不来。”
沈二郎摸摸他的小脑袋:“不困?把舅舅之前教你的——”
有为猛地钻进被窝里,沈二郎吓一跳,突然理解小薇为何那么爱招惹他——真真欠收拾啊。
喜儿躺下, 有为鬼鬼祟祟掀开被角,偷偷瞥一下舅舅, 见他好像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小身板一滚,到喜儿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