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的乡亲们忍俊不禁。村正气得瞪喜儿, 她一个缺心眼什么时候学会怪声怪气了。
午睡醒来的沈二郎从院里出来,村正恍然大悟,怎么把这个人精忘了。
沈二郎似有所感朝村正看去, 村正心虚下意识避开他。沈二郎扯了扯嘴角, 朝喜儿走去。喜儿让出椅子,又回屋搬一把。并非沈二郎懒,搬一把厚重的躺椅出来他可能半道上就得坐下歇息。
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去村学了, 沈二郎不想顶着一身汗味上课。喜儿也不敢指望半年前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人提着重物走路。
村正见喜儿拎着两把摇椅出来,不禁嘀咕:“她倒是勤快。”
喜儿递给外甥一把, 小有为趴在椅子上晃悠着玩。
村正还以为给他搬的,很是失望地瞥一眼喜儿。喜儿假装没看见,问沈二郎上课累不累, 那些小崽子有没有给他添堵。二郎故意问:“添堵你当如何?”
“帮你揍他们啊。”喜儿脱口而出。
帮父母做变蛋的少年们吓得打了个哆嗦。虽然喜儿从来没有打过村里的小孩,可喜儿一只手就能把曹氏拎起来, 可见多么瘆人。
听闻这话,沈二郎一点也不意外:“没人给我添堵。”
喜儿扫一眼乡亲们,收回视线转向小外甥。有为赶忙摇头:“我最乖!”
沈二郎看外甥, 有为捂住嘴巴瞪舅舅——不许说。
有为是很乖,但他话多, 很喜欢提问。村里小孩孤陋寡闻,有为好奇的事他们也想知道,无人打断的结果便是几乎每次放学都得拖一盏茶左右。
沈二郎笑笑:“回来练字?”
有为:“放学后啊?我得陪舅母玩儿。”
“喜儿有我呢。”沈二郎道。
有为嫌弃地说道:“你又不会玩。”
沈伊人和钟子孟双双看过来,小孩矮下身去,小脑袋埋进胸前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样父母就看不见他了。
小薇起来活动活动发酸的手臂,顺手朝弟弟背上一巴掌。小孩气得转身站起来,跟他姐对打。然而摇椅前后摇晃,小孩跳起来直直地往前倒,吓得喜儿抓住他的手臂,按在椅子上:“脑子呢?”指着他的额头问。
有为害怕,又被最喜欢的舅母当众大吼,扁扁嘴哇哇大哭。
小薇哭笑不得:“谁骂你了?”
有为朝舅母伸出小短胳膊,喜儿把他抱到腿上,小孩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委屈的跟孟姜女似的。
喜儿无奈地瞥外甥女,惹他干嘛啊。
小薇尴尬,她也没想到弟弟胆子这么大,敢跟她对打。
沈伊人提醒儿子:“差不多行了啊。这么多人被你吵得脑袋疼。”
有为越发委屈,可怜兮兮喊“舅母”。沈二郎拍拍喜儿的手臂,喜儿把有为递过去。身体突然腾空,有为吓得忘了哭。眼泪模糊了双眼,隐隐看到舅舅,有为奇怪,擦擦眼泪,果真在舅舅怀里,他本能挣扎。
沈二郎朝他背上轻轻拍一下:“你再动我俩都得摔倒。”
有为想起舅舅不如舅母天生神力,顿时不敢挣扎。在舅母怀里委屈得很,到体弱的舅舅怀里他不好意思委屈,在他看来舅舅比他可怜,还没他饭量大。
喜儿父母兄嫂走近便问有为怎么了。有为不想理任何人,小脑袋埋进舅舅怀里。
小薇尴尬地笑笑解释弟弟不禁逗。
有为气得转向姐姐,带着哭腔怒吼:“允许你逗我了吗?”
小薇扬起巴掌。有为转向另一边的舅母:“姐姐又想打我!”
喜儿朝外甥女看去,小薇悻悻地坐回去记鸡蛋数量。
钟子孟记得喜儿的大侄子有五六岁了,没比有为小多少,他便问喜儿父母要不要把孩子送过来上课。
郑家村有家学,起初是族长跟村里几个富户办的。世道艰难,也不能总叫富户出钱出粮。这几年跟清河村村学一样,谁家孩子过去上课,谁一个月出几斤稻谷当束脩。
以前郑家穷,郑老汉打算等孙子十岁左右送进去学几个字,到县里卖农货不至于被骗。攀上钟子孟这门亲戚,郑老汉打算明年就送孙子去家学。
郑老汉拒绝亲家的好意,紧接着又解释他孙子比有为小一岁,什么都不懂,就不给亲家添麻烦了。
嘴快的村民不禁说:“你女婿授课,有什么麻烦的。”
郑家六个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钟子孟解释,以前请的夫子尽信书不会授课,如今村学的夫子是二郎。
喜儿接道:“一个月三斤稻谷。亲爹娘,明算账。”
石氏回过神听到这句话,顿时想教训不孝女。然而她加上俩儿媳也打不过喜儿,只能气得干瞪眼。
沈伊人无奈又好笑:“这是你爹娘。”
“又不是我一个人的爹娘。”喜儿朝兄长嫂嫂看去:“赚得钱分我一成?”
喜儿大嫂笑着说:“那不行。还是明算账吧。”
小心眼的村民听到钟子孟叫郑老汉把孩子送过来,暗暗腹诽真把村学当自家的了。喜儿的话一出,小心眼的村民很是羞愧。
很多人的注意力都在喜儿和她娘家人身上,倒是没人注意有村民神色不自然。沈二郎接道:“开学没几天一直给他们讲故事,还没教他们识字。不必担心追不上。”
有为点头:“舅舅很会讲故事,我最爱听舅舅讲故事。”
郑老汉同长子看了看,喜儿兄长点头:“是不是得准备个书包?”
钟子孟:“得准备个小包放东西。二郎这几日闲着写很多张字,回头一人发一张,照着纸上的字回去在地上练,等学会了再买笔墨纸砚也不迟。”
清河村村民没有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写满字的纸拿回家,家里大人小孩都可以跟着学啊。此刻连钟老二和钟老三看沈二郎的眼神都变了。
钟老二和钟老三紧接着觉着沈二郎会糟蹋钱,又忍不住埋怨钟子孟,宁愿由着沈二郎当善财童子,也不支持钟文翰读书,也不愿意帮衬钟茉莉的未婚夫梁秀才。
两兄弟神色过于明显,坐在他们对面的钟子孟想装看不见都不行。钟子孟听不见他们的心声,凭他们一脸愤懑也能猜出七七八八。
钟子孟暗暗冷笑一声就对乡亲们说:“二郎身子弱,上课期间每十日发一张纸。”
要去长安闯荡的少年扬声道:“有为舅舅,我帮你写。”
村正训他:“还喊有为舅舅?”
一个村里住着,少年韩得明喊“夫子”也好,“老师”也罢,都叫不出口:“我就爱喊有为舅舅。你管我?”
村正找少年父母。少年很是机灵的移到叔叔婶婶身边。
韩得明是他叔叔带大的,他叔叔如一座山似的一动不动,韩得明的父亲又懒得起来,便隔着弟弟放狠话。要是以前,少年担心。今儿有钱赚,韩得明可以对天起誓,父母没心思打他。
果不其然,小薇验收了变蛋给了钱,韩得明父母就往家去,当务之急先把钱藏起来。至于熊小子,跑不了,哪天心情不好再收拾他也不迟。
韩得明的父母忙着藏钱的时候,钟老二也收到他做变蛋的钱。
这次做的多,乡亲们找亲戚买鸡蛋,毕竟买到就赚到。钟老二也不例外,去嫁出去的长女婆家买六十个蛋。他自家有五六十,做成变蛋就有六十文。
钟老二的妻子看着丈夫手里的铜钱说道:“跟着老大做变蛋挺好的。”
曹氏瞪儿媳妇:“你懂个屁!”
钟老二也瞪妻子邹氏:“这才几个钱?等变蛋方子到手,我们就可以跟郑喜儿一样坐着就把钱赚了。”
邹氏不禁说:“我们又没有门路,弄到变蛋方子也是交给梁秀才。梁秀才把变蛋卖给长安大商人,我们不就跟郑喜儿一样赚个辛苦钱?”
曹氏质问:“哪儿一样?”
钟文翰反应过来:“长安人不少,但舍得吃变蛋的不多。我们做两个就给一文钱,运到长安卖出去一个最少得六七文。半个月四千个变蛋,说明长安只有这么多人吃变蛋。梁秀才弄的变蛋往哪儿卖?”
曹氏:“可以卖便宜点。”
钟文翰:“那咱们赚的钱可能还没现在多。”
钟老二明白过来:“我去找老三问问梁秀才能给咱们多少钱。”
钟文翰的妹妹嘀咕:“以前买笔墨纸砚的钱都是大伯给他,他能给你一张纸钱,纸上面写个钱字。”
钟老二心急,没空收拾闺女,隔空指一下她就去隔壁。
钟老二的妻子问婆母:“这事不说清楚,我明儿就告诉老大,梁秀才惦记他的变蛋方子。”
钟文翰:“变蛋方子也不是大伯的。木材赵的。回头梁秀才带着变蛋方子到长安抢生意,现在找木材赵买变蛋的人肯定会把此事告诉木材赵。他们就算不叫大伯赔,也饶不了我们。”随后悠悠地来一句,“断人财路,宛如杀人父母。”
此话曹氏不爱听:“谁都可以这样说,咱们家就你不能这样讲。”
钟文翰转身回屋看书,只是有没有看进去只有他自己知道。
喜儿直起身,一脸可惜的进东偏方。沈伊人忙着摆放陶罐,见她进来就问:“听到什么了?”
“又要内讧了。”喜儿朝隔壁看去,“跟二郎猜的一样。那两家这几次那么安分就是想弄到咱家的变蛋方子交给梁秀才,好让梁秀才巴结长安的贵人。”
小薇把她爹搬进来的罐子递给母亲:“有什么用?变蛋稀罕又不能延年益寿。”
喜儿不好说太多:“二郎回来你问二郎。”
金乌西坠,沈二郎拉着小外甥回来,沈伊人问他梁秀才带着变蛋方子到长安有什么用,贵人家也不缺吃的,又不缺买变蛋的钱。
沈二郎见堂屋门边有把椅子,坐下接过喜儿递来的水,喝几口润润喉缓片刻:“变蛋方子还不足以令贵人对梁秀才另眼相待。但当个敲门砖足够了。”
沈伊人恍然大悟:“他倒是好算计。以前没看出来啊。”
沈二郎:“他不懂算计能跟咱家结亲?纵然他很听母亲的话,他誓死不从,梁家三代单传,他母亲舍得拿刀逼他娶小薇?”
第37章 假清高
沈伊人犹如醍醐灌顶, 一脸懊恼:“我们居然一直以为他,他是个书呆子。”
沈二郎看喜儿,眼神鼓励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喜儿:“梁秀才有读书人的清高, 但不多。”
沈二郎:“假清高。清高之人不愿同流合污,不吃嗟来之食。梁秀才的清高是做给别人看的。不需要他出面,由他母亲的手递给他的财物, 他来者不拒。需要他亲自面对,他才会表现的像被羞辱了一样。”
小薇感到很割裂, 舅舅口中的梁秀才仿佛不是她前夫:“那他和茉莉又怎么解释?”
沈二郎朝西边看去:“我猜,他是这么对钟茉莉解释的,变蛋方子弄到手, 他去长安参加科举的时候顺便帮他们卖给长安的商人。”
钟子孟把外面打扫干净, 拿着扫帚等物进来:“别想那么多。梁秀才没什么钱,老二又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两家有的闹呢。喜儿, 明儿跟我上山砍竹子跟村里人换干竹子修棚,不能一直搁外面做。”
喜儿点头:“姐夫, 朝南的三间留着做变蛋,朝西的两间留着晾柿子。”
钟子孟想想那些柿子看起来多,但柿树小, 三棵柿树没有门外一棵结果多:“总共才多少柿子啊。”
“我的柿子不卖,留咱们自己吃。”喜儿担心地里石头多种不活, 没少偷偷浇空间水。神水滋养长大的果子卖少了她心疼,卖贵了没人买,不如留着自己吃。
她不好三天两头回娘家, 不如给他们一些晒干的大枣给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侄子侄女补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