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夜间车辆只有28路,四十分钟一趟,陶知安静地坐在公交牌下的长凳上,不时向远处望一望,偶尔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赵景深注意到,他的手机还是一部非常老旧的按键式诺基亚。
于是,赵景深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讽刺,拿着五十万用着这样的手机,是将钱挥霍空了吗?还是拿去养男人了?
一想到那个支教老师,赵景深就觉得胸口闷痛,他对那人仍有印象,记忆里是个身材瘦长容貌清秀的年轻人,那时候一起来了五位老师,唯独这个教英语的老师令人好奇。因着赵景深当时已经在县城上学,所以并未上过他的课,但他记忆尤深的是,陶知很崇拜那个老师,每每提到,陶知的眼睛都是亮的,那时候赵景深就很不爽,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陶知竟然会和那人成为情侣。
那么,在陶知眼中,那人比赵景深重要,爱情也比赵景深重要,钱也比赵景深重要。
这是赵景深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嘲讽,他想质问陶知:你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一点也不幸福吧,那个男人一定不怎么样吧,否则怎么会让你这么辛苦呢?
远处一束灯光打过来,是28路公交车,陶知先一步上去,赵景深跟在后面。上车后,他见陶知坐到了车最后面的角落,自己才隔开一些距离,坐在了车门旁边。
前视镜里刚好能看到最后面的陶知,赵景深便一路注意,二十五站之后,车子终于在一个灯火通明的街巷口停了下来。
陶知从后门下车,赵景深从前门下车,一见外面灯红酒绿,他便皱了眉头,这里好像是一个红灯区,四处泛着庸俗甜腻的粉色,街上有光腿的小姐和大v领的男人,吵吵嚷嚷闹闹腾腾,陶知却低着头,像花团锦簇里一株细弱的竹子,静静地走向前去。
赵景深跟在后面,短短几百米,他被女人搭讪五次男人搭讪六次,厌恶感已经达到了极致,但前面埋头前进的陶知却无人问津,或许......他看起来实在太普通了。
终于,穿过了这条街巷,到达了一片规模不小的违建房,赵景深猜到这里应该就是陶知的住处,他深深皱起眉头:陶知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
这时候,陶知忽然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是感受到什么异常了,好在赵景深前面还有一个夜行的瘦高男子,所以陶知并没有注意到他,又回过头继续向前走。
这一路并不长,但弯弯绕绕,期间陶知回头看了几次,好像是后面那个瘦高男让他很不安,他不觉加快了脚步,可那男人竟然也跟着走快了许多。
也是此时,赵景深才发觉走在他和陶知中间的这个男人不对劲——这个人在跟踪陶知。
他的心里骤然紧张起来,他想这个人应该是小偷或者抢劫犯,他会不会带凶器,他要对陶知做什么?
接着,赵景深又感到一阵极大的庆幸,还好他今天跟了过来,不然肯定要出事,他恨陶知是恨,但他不会容忍别人欺负陶知。
凌晨街巷,匆忙的脚步,急切的呼吸,空气一下子绷紧了,赵景深尽量放轻脚步,然后拿出手机输入了110。然而,一切发生的是那么快,他刚刚打完0这个数字,前面忽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接着是陶知被截断的短促尖叫,赵景深的心好像被抛在空中,他向前快跑,正要喊出“住手”,却听见那个陌生男声说:“陶知,你跑什么?你不想见我?”
赵景深停在了原地,将胸腔里的声音压了下去。
“别怕啊,没想到真是你,我前几天就发现你竟然来了临海,呵,跟了你两天才跟到,你不想请我去家里坐坐吗?”
话及此处,赵景深忽然意识到了这个人的身份,他倒退了一步,运动鞋在水泥地面上发出轻微如羽毛的声音,没人注意到他。
接着,陶知颤抖的声音从幽深小巷中传出来,他叫了这个人的名字:“张文骏......”
张文骏,正是那个英语老师的名字。
赵景深下意识咬了一下舌尖,轻微的刺痛让他从幻想中脱身,他的脑子开始迷乱,开始想到当年陶知对张文骏憧憬的目光,想到村里人对他们两个的耻笑,想到陶知用他换了五十万然后和这个人在一起,他们在一起做什么?
情侣能做什么,无外乎拉手接吻上床,陶知也会和这个人上床?陶知这样腼腆、羞涩、朴素的人,也会和别人上床?他会在床上怎么表现自己,袒露一切,情潮汹涌?
真是可笑。
赵景深无法克制地去想象陶知在床上的样子,他尊敬的敬爱的兄长,也会贪婪地向别人索取爱吗?
前面,两个人的对话在过近的距离中带上了一丝粘稠,陶知一直小声喊着“放开我”,张文骏显然并不妥协,他说:“别装啊陶知,你那时候非我不可呢,现在装什么?有钱吗?给我点,我保证好好当你的男朋友。”
“不要,滚开!”
陶知提高声音一喊,将张文骏推倒在了地上,皮肉接触到水泥地的声音闷生生的,陶知说:“你骗了我那么多钱,还有脸来找我,我现在就报警,我让警察来抓你......”
“你就算找警察来又能如何,那些钱都是你白纸黑字写了赠予的,陶知,别闹得这么僵,好歹我们也是老情人,我们是有感情的。”
“我和你没感情!”陶知的声音抖动得很厉害,“你也根本不喜欢我,只是为了钱而已,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