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又落下一道声音:“收下好吗?趁它们还没被冻坏的时候。”
“别催了。”过了半晌,江杳闷着嗓音,凶巴巴地说,“没见送礼还搞道德绑架的。”
但他还是伸手,接下了玫瑰。
就看在花的份上。
他们耽搁的这会儿,地面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
今晚的雪从未有过地明亮,玫瑰暗红色的花瓣,仿佛正由里向外散发着银白的雪光,如同承载暗语的灵魂呼之欲出。
黑色的包装纸上,印着“呓语”的小标志。
当年,他们就是在这家花店门口决裂的。
*
坐段逐弦的车上了大路,江杳抱着花,心情平复下来。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他不由得脸热,觉得自己简直矫情透了。
但他还有一句话没问。
他还得最后矫情一小下。
目视前方,江杳装出闲聊的语气,不急不慢开口:“那天晚上,你去而复返,我是不是可以当成,你其实是想和我做朋友的?”
段逐弦闻言,顿了顿。
他那会儿的确不想和江杳做朋友,他想做江杳的男朋友,他嫉妒沈棠。
段逐弦淡淡道:“我没有否认我们的情谊,我只是不认同你说的话。”
江杳瞪向段逐弦道:“我说我们有交情,你好歹通融我一下,哪个字说错了?”
恰逢学生下晚自习,学校附近略拥堵,前方跳转红灯,车子缓缓停在车流中。
段逐弦道:“你当年说的不是‘有交情’,是‘有点小小的交情’。”
“有区别吗?”
江杳不解,对上段逐弦看向他的双眼,那平静的目光之下,仿佛压抑着来自十年前的波澜。
他脑中灵光一现。
等等,好像是有区别。
逐渐意识到某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性,江杳的思绪忽然又乱了起来,差点不敢继续深想。
江杳瞪大眼,一字一句问:“你他妈是怪我把交情说少了,没在心里把你排上号,所以才像个混蛋一样头也不回走掉?”
段逐弦“嗯”了声。
这次倒承认得挺快。
江杳彻底傻眼了,他急道:“我那是委婉的说法,咱俩明面上什么关系,你心里没点数吗?我把你当成唯一的对手,成天跟你过不去,还凡事都想赢你一头。万一你就是高冷,就是眼高于顶,就是情感淡薄,或者对我有意见,觉得我总爱抢你风头,把我当成自作多情的人怎么办?”
段逐弦虚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蓦地握紧。
“何况当时我叫住你的时候,你态度那么冷淡,一点也不像有情分的样子。我也是要面子的人,我怕……草……”
江杳喉头哽了哽,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错开段逐弦逐渐变得惊愕的目光,转头望向副驾驶的车窗外。
外面的世界,飞雪漫天,每个人都在躲避寒潮侵袭,但堆积在心脏某个角落十年的雪,却在这一刻化开了。
“段逐弦,我们本来应该是哥们的,都怪你。”江杳盯着人行道上,两个穿着校服勾肩搭背的男生,有点暴躁地开口。
“嗯,怪我。”段逐弦照单全收。
江杳沉默片刻,闷闷道:“其实也怪我。”
其实段逐弦挺够意思的,都成情敌了,还想和他当朋友,明明那么傲的一个人。
段逐弦温声道:“不怪你。”
绿灯出现的瞬间,段逐弦重新发动车子,心中亦是震荡,他以为能和江杳联姻,已经耗尽他全部的运气,原来老天对他的眷顾,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原来当年小心翼翼试探对方的人,不止他一个。
总揪着小时候的不放,还怪来怪去的,显得特别斤斤计较,一点成年人的魄力都没有。
江杳决定到此为止,不再争辩。
他摸了下鼻尖,在空气陷入死寂之前,迅速换了个话题,指着怀里的花问:“这是新年礼物?”
段逐弦道:“算是。”
江杳撇撇嘴:“怎么送玫瑰啊?花店没别的花了?”
段逐弦道:“那天挑婚服袖扣的时候,你说你最喜欢红色。”
江杳稍加回忆,依稀想起这件事,当时他挺不耐烦的,只想快点结束,对婚礼造型压根没怎么上心,基本都是他妈和段逐弦在拿主意。
后来定制好的同款袖扣送到家里,他看见上面镶着偌大一颗红宝石,还有点纳闷,虽说红宝石袖扣很符合他的审美,但颜色有些太张扬了,不符合段逐弦高冷的气质。
搞半天是段逐弦迁就了他的喜好。
但红色的花,好像不止玫瑰吧……
江杳若有所思地用指尖轻捻着带水珠的花瓣,手感湿润饱满,不像在车里放了很久。
他转头问段逐弦:“你在同学聚会上提前离席,是专门买花去了?”
段逐弦道:“不是。”
“……”
江杳“哦”了一声。
暗骂自己自作多情。
“买花要不了多长时间。”段逐弦说完,朝玫瑰看了一眼。
顺着段逐弦的视线,江杳发现靠边缘的地方,有几支花分得比较开。
他把手伸进去,贴着边缘掏出一个扁扁的长方体盒子,因为是黑色的,方才几乎和包装纸融为一体,他一直没发现。
看来这才是真正的新年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