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
萧亭尘遭流民袭击,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甚好。
事情成了一半。余下一半,阻在谢致知这里。
谢致知奉明煦太子之令,挨个审轩庭园里的人。审东审西,却审不出什么东西来。
一日逞凶的恶人揪不到,轩庭园便要围一日。园中人出来进去,皆需向谢致知事无巨细地汇报申请。
日子长了,怨声渐渐滋生。
徐眉睫娘家母--庆来钱庄的张掌柜,闻得风声,打着「想女儿与俩外孙儿」的旗号,派人来接徐眉睫和萧知念萧文进。
谢致知笑吟吟,礼数做足。但是「太子幕僚」俨然是他的鸡毛令箭,一句“徐夫人可以回娘家,少爷小姐是萧家的骨血,张夫人不能带走”,轻飘飘地将张掌柜噎在原地。
张掌柜仍想抗争些许。
谢致知端着茶盏,抿一口茶水,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说:“文进少爷和知念小姐,是太子殿下的外甥外甥女。张掌柜有什么想要的,不妨去找殿下面前讨个说法”
徐眉睫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一事,便就此作罢。
无人再提。
主子尚且如此,奴才们更是不敢僭越。
姁妤打记事起,便在做奴才,茶颜观色看人下菜碟的本领登峰造极。谢致知此人,笑里藏刀,如同一条寒冷滑腻的毒蛇。
笑面虎,棉里针。
她缩起爪牙,乖巧许多。轻易勿招惹他。
姁妤不去招惹谢致知,谢致知倒是颇喜欢找姁妤的不痛快。每次遇见,谢致知都用那种令人憎恶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姁妤。
恶心!
姁妤站于瑶台桥之上,愤愤地碾着脚下的落花。手中饵食,有一搭没一搭地丢入曲水榭。
水面波光粼粼。
游鱼灵动活泼。
临风居,悬月斋。
谢致知坐于主位,侍从站立两旁。
庄严,肃穆。
静谧。
谢致知用手指敲击桌面。
裴淮书上书进京,萧亭尘乳娘惨死。
裴淮书进京述职,萧亭尘远赴南郡。
裴淮书入宫侍读,萧亭尘老仆毙命。
裴淮书赐宅于京,萧亭尘遭遇伏击。
谢致知眯了眯眼睛。
濮阳王世子,裴淮书。
太子伏君尧,伏九安。
有趣。
看来濮阳王裴振鹭是活够了。
好大胆子。
能杀第一次,便能杀第二次。
改头换面也逃不过入土的命运。
谢致知招手,身侧侍卫俯身。
他附耳交代几句,侍卫微微点头。领着下属,退出门去。
松云居,清极阁。
二层。
嗒,嗒,嗒。
脚步声。
来人身量不高,偏轻,偏矮。
约摸是个女人。
男人一个闪身,躲进暗室。
姁妤警惕地踏上最后一阶。
她试探地转过屏风,迈入书阁。
萧亭尘酒囊饭袋花天酒地,不妨碍他附庸风雅。建一座二层藏书阁,再取一个清高的名字。而后,从未踏入过此地。
姁妤呼来喝去雷霆手段,小丫鬟们跟她待在一块不自在。她不愿意自讨没趣,便偶尔会来清极阁读些书,做做女红。
方才,好像听到这里有动静?
姁妤狐疑地张望。
窗户开着。
唰。
强风刮进来。
屋外顷刻间变得天色暗沉。
要下雨了。
姁妤走过去,将窗户拉回一些,虚掩着。
咯吱,咯吱。
地板响动。
姁妤蓦然转身。
没有人。
她抚平心绪,慢慢地走向夹头槜画桌。
男人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光线透过窗棂,打在他脸上。一面暗,一面明。
他一动不动。
下雨了。
湿冷。
寒气带着泥土的味道飘进阁内。
姁妤吸一吸鼻子,绣好最后一处。她端详香囊片刻,甚为满意。站起身,打算从书架上拿本书。
荣淑惠一日比一日嗜睡,口味也变了许多,如此异常,姁妤担忧其中有什么蹊跷。谢致知的人不靠谱,明日需得找个由头出府,请荣府的大夫回来。
再将香囊赠与丰时升,与他商议新的对策。夜里经常来的男人到底该如何是好……
“啊!”姁妤一声尖叫。
啪嗒,书摔在地上。
她惊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身形高大,站在窗旁。
盯着她。
“你,你是谁?”
男人动了一下,缓缓地走出阴影。
“齐怀霜?”姁妤攥紧桌上的剪刀,戒备地指着他,“你怎么进来的?”
门客不得主人令,他是如何进入临风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