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得正欢时,傅宴钦走了进来,屋内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噤声,不约而同地正经起来。
傅宴钦没有搭理二人的意思,坐到沙发椅上,顺手从茶几下面拣了本杂志出来打发时间。
修长手指抵在翻页处,指节轻弯,露出手背上隐约的青筋,很漂亮又不失力量感的一双手。
张超也像模像样地抽出一本杂志,杂志是全英文的,看不太懂,重新换了一本时尚杂志,指着上面的lv问陈西瑞:“喜欢吗?”
她瞧过去:“喜欢。”
他又指着chanel问:“这个呢?”
她回:“也喜欢。”
张超斜着身子笑:“我给你抠个立体的出来,就这杂志上的,随便挑一个。”
陈西瑞翻了翻,指着爱马仕lindy系列的某一款:“我喜欢这个,好洋气的。”
“哟,爱马仕!这可是贵妇背的啊,不适合你们小姑娘。”张超合上杂志放回原处,“我送你个小钱包吧。”
“哪一款啊?”
“拼多多那种款。”
“我谢谢你啊,来,正好帮我砍一刀。”
两人的聊天方式属于一个路子,天马行空,胡编乱造。
傅宴钦掀眸,不着痕迹看了陈西瑞一眼。
小姑娘粉黛未施,脸上干干净净的,但干净过了头,略显寡淡。
这样一张脸很容易淹没在人群里,之所以注意到她,全是因为她声音还算好听,洋洋盈耳,透着狡黠。
不多时,白念瑶和傅邵伟也进了正厅,陈西瑞不失分寸地打量起了她丈夫。
男人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有钱人会保养,实际年龄可能要大一些,气质偏斯文,很像大学里教西方史的教授。
一盏茶的功夫,陈西瑞听他们聊了些家常,间或穿插几句政治时局,傅宴钦话不多,都是顺着傅邵伟的话讲两句,用词寻常,不显山不露水。
差不多四点半左右,她起身告辞。
白念瑶本想留他们吃饭,陈西瑞一走,张超也没好意思留下。
“宴钦,你跟这姑娘是一个方向,顺路送人一程吧。”开口的是傅邵伟。
陈西瑞摆手说不用,心眼特实在地说:“坐地铁很方便的,我和张超一块走。”
张超一耸肩:“真不巧,我今天不回学校。”
傅宴钦道声再见,走出了四合院,白念瑶提醒陈西瑞快点跟上,这边离地铁口还有好些距离。
“那好吧,老师我先回去了。”她加快步速,追上了傅宴钦,客客气气地说:“麻烦您了傅先生,我往北潭医学院那个方向。”
“改主意不坐地铁了?”男人音色偏低,这话乍听挺正经,仔细分辨,又像是在开玩笑。
陈西瑞怔了下,厚脸皮地笑:“咱俩不是顺路嘛。”
傅宴钦没说什么,拉开车门坐到了后面,她乖乖坐上副驾,对着司机喊“叔叔”,老张问她去哪儿。
“先送她去北潭医学院。”男人说完这句,就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汽车平稳开进主干道,老张起了个头打破沉默:“还在上学啊姑娘。”
陈西瑞盯着窗外看风景,闻声笑了下:“大四了。”
“哟,快毕业了。”
“最近在实习呢。”她没解释自己是临床医学本硕连读,学制是八年。
简短的一段对话之后,二人皆都闭麦。
陈西瑞第一次坐陌生豪车,不免局促,双腿并拢,腰板直愣愣地挺着,小学生似的正襟危坐。
开到珠江大道,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赶紧取出手机,按了接听,拇指按在音量键上将声音调低几度,压着嗓门“喂”了声。
电话是她男朋友打来的,问她几时能到学校。
“快了快了,还有十分钟就到……随便,吃什么都行……回去再说,我现在不方便。”
随着电话挂断,车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车载香水的清淡香味充盈鼻端,陈西瑞腰板没刚才绷得直了,神经稍稍懈怠下来。
到了学校,她飞快解开安全带,礼节性跟老张道谢,拉开门跳下去。
一扭头,发现男人醒了,忙挪到后车窗前,隔着玻璃,弯身冲人笑:“谢谢您送我回来。”
傅宴钦微侧头,从她嘴型读懂了意思,抬手落下半道车窗,罕见地给了回应:“不谢。”
“再见。”陈西瑞转身就跑,一双帆布鞋踩得风风火火。
跑起来脸上拂过一阵风,她想:我妈总说我缺心眼,来北市上了四年学,你都不知道你闺女现在有多会来事儿。
第2章 搭讪
吴濯尘远远就看见自家女朋友从一辆豪车的副驾上跳下来,然后屁颠颠地绕到后边跟人说话,卑躬屈膝的,特像旧时代的小丫鬟。
豪车扬长而去,小丫鬟蹦蹦跳跳往回走,真能嘚瑟。
“陈西瑞,你傻乐什么呢!”
那天风很大,女孩半长不短的头发被风刮乱,斜斜扫在脖颈和脸颊上,她用手抿至耳后,一张青春无敌的脸便露了出来。
许多年后,吴濯尘来回奔波于工作与家庭,中年危机、七年之痒接踵而至,他在沉闷的生活中抬起头,再次回忆这一幕,内心恰如秋风过境感慨万千。
陈西瑞拔腿跑过去,指指汇入车流的迈巴赫,“刚才那车,你看见没?”
吴濯尘再次看了过去,这下只能看见个车尾,“迈巴赫s680,我的梦中情车。”并强调,“之一,我最中意的其实是世爵c8,你可能没听过这牌子。”
“哇,你懂的真多。”陈西瑞笑眼弯弯,很是崇拜,“我今天去白老师家做客,她们家那四合院真漂亮,我就去买房软件上一搜,差点没给我吓死,就那地段,那么大面积,起码十个亿起步。”
吴濯尘对这位白老师早有耳闻,陈西瑞在内分泌科实习那会儿,一天恨不得提人家八百遍,这也能理解,象牙塔里的小女生没接触过社会,自然而然就会对职业女性秉持一种崇拜心理。
“我得好好抱住白老师的大腿,以后没准儿能留在北潭医院呢。”陈西瑞将张超的原话转述了一遍,本人也十分认同话里的处世哲理。
“送你回来那人是谁啊?”
“白老师她丈夫的侄子。”陈西瑞感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老公家的人都可有品味了。跟人家一比,咱俩就像王八池里的土鳖。”
“瞧你这花痴样儿。”吴濯尘眼眸微眯,夹枪带棒道,“乐得都快走不动道了。”
陈西瑞噗嗤一笑,心里怪甜的:“好酸哦。”
吴濯尘板着脸不说话。
陈西瑞绕到他跟前,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盯着他:“那种社会人士指不定多大岁数了,咱们跟他们是有代沟的,再说了,品味都是随着年龄和阅历的,等你岁数上来了,品味蹭蹭蹭不就来了,别着急嘛。”
吴濯尘哼笑:“歪理。”
不得不承认,这姑娘是他见过的同龄人中,最擅长洞悉他人情绪的,更清楚每一个玩笑的尺度和界限,嬉嬉闹闹,永远不会过分,与她相处的每时每刻,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舒服。
陈西瑞清清嗓子,换了一副正经的口吻:“我正在搭建关系桥梁。”
“啥?”
吴濯尘听她扯了一通桥梁理论,大意就是:大学是一个小社会,毕业了之后要迈进大社会,不管身处哪个社会,得先学着广结天下善缘。多个朋友,多条路子嘛,白老师家里人那么厉害,我得在人家面前表现一下。
“谁给你出的馊主意?”吴濯尘听完之后极度无语。
陈西瑞不想出卖朋友,说是她自己没日没夜琢磨出来的。
吴濯尘一眼看穿:“你可歇会儿吧,听我的话,离那个叫张超的远点。”
她嘿嘿一声,想打哈哈岔开去。
“人开迈巴赫的,干嘛要搭理你这种小喽啰?成年人交往都是相互的,你能给人家什么好处?”吴濯尘戳了戳她脑门,“你这里面到底装了几斤水啊,先去吃饭。”
陈西瑞捂着被戳红的额头,点头称是。
“电影票买了没?”
“买了,我前天就买好了。”陈西瑞下意识掏手机,兜里摸了个遍,空空如也,零星一点记忆停留在她最后接的那通电话,“坏了,我把手机落人家车上了。”
吴濯尘习以为常:“你办事儿能不能靠点谱,怎么老丢三落四的。”将自己手机往她面前一递,命令式的语气,“自己打。”
车窗外是疾速后退的高楼大厦,在国外呆了近十年,偶尔逢年过节才回来,这座城市与他记忆中的大不一样,傅宴钦侧着额,目光落在不停变幻的广告牌上。
一阵欢快铃声闯进来,老张循声瞥了一眼,发现了那只遗落下的手机——粉色壳儿,上悬一串叮叮当当的挂件,“那姑娘的手机没拿。”
傅宴钦收回视线:“给我吧。”
老张扬手递到后面。
屏幕上的来电提示“欧巴”,傅宴钦想起那张不够聪明也不够漂亮的脸,对陈西瑞的印象就只剩下蠢了。
他接听后,摁了免提。
女孩的声音客客气气的:“叔叔您好,我手机落车上了,您什么时候方便啊?我过去拿。”
傅宴钦说:“明天上午九点,学校门口见。”
陈西瑞愣了一下,赶紧接上话:“不好意思啊,我下车的时候应该检查一下随身物品的。”
对面没有说话,磁磁电流里混着若有似无的呼吸音,微沉,匀净,也许还夹带些许不耐烦。
就这么沉默了大约五六秒。
“还有事儿?”
“没……没了。”果然是不耐烦了。
“那挂了。”傅宴钦直接摁了挂断,把手机往座椅上一扔,“去绿城公馆。”
呼吸音被一阵机械的忙音取代。
“他怎么说?”吴濯尘问陈西瑞。
“让我明天早上九点钟在学校门口等。”
“还好手机没丢,明天早点过去等人家,别迟到了。”吴濯尘拍拍她肩,“走吧,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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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打开门,墨绿色绸缎睡裙包裹玲珑身材,沿着酥肩垂落到膝盖以上几寸,小腿和脚丫露在外头,冷白白的勾人眼,脚趾小巧圆润,涂着几近透明的指甲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