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是在乔伊坐在房间里看电视的时候,突然出现的。她神秘消失了一天一夜,在大家已不再找她的那个傍晚,她又突然出现了。
房间里充斥着电视的声音,北京的疫情还在扩大,电视里每天都在播报死亡人数和“疑似病人”的人数。有人发疯跳楼,有人把宠物猫宠物狗从高楼窗口扔下电视上出现了流浪狗的画面。小夏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当时张晓光正在浴室里冲淋浴。
乔伊想不起她为什么没把房门关好,她记得吃过晚饭,她和张晓光回到房间,他们关上门之后喝了一杯茶,然后乔伊打开电视看新闻,张晓光说他要洗个澡。
小夏就是在播音员播完“流浪狗”那条新闻之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乔伊面前的。她逆光而立,电视机射出的光线忽明忽暗,使得她的身体也变得忽明忽暗,但始终无法看清她的脸。
乔伊“腾”地一惊,觉得站在面前的人很像柳叶儿。
柳叶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影子忽然开口说话了,她说:“是我呀,小夏。”灯亮了,就像戏剧里的一场戏结束,又转向第二场,小夏出现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完全换了打扮,以前的直长发被奇怪地绾在脑后,留着一撮翘起的、微风一吹就会动个不停的尾穗。
她穿了一件艳黄的背心,背心的下摆有许多波浪。这种花花绿绿的服装从来不是她的风格,难道她神秘失踪了一天一夜之后,连性格爱好都改变了吗?
“有水吗?”小夏说“哎呀,快渴死我了。”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大家都为你担心,到处找你。”
“嘘——小声点儿,我去做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去调查了一个人。”
“人?什么人呀?”
小夏的眼神变得更加神秘起来,凑近乔伊小声说:“你的那位枕边人。”
“张晓光?他怎么啦?”
“你还蒙在鼓里呢,他把咱们大家全都骗了,说什么航空公司取消了班机,那不过是借口罢了,我去航空公司问过了,飞北京的飞机早就恢复了,可他偏偏以弄不到机票为借口,把咱们留在云南。我想他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把你追到手。乔伊我告诉你,张晓光是一个很有心计的男人,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你不会幸福的。”
浴室流水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小夏的黄背心一闪,就到了门口。乔伊知道,她是为了不跟张晓光碰面。
“我告诉你,你要等的不是这个男人。”那艳黄的颜色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消失在灯光柔和的走廊里。
走廊里空无一人。
乔伊担心小夏再次消失,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能用庸常想法来对待这个奇女子。这样想着,就关上房门,这时见张晓光已洗完澡,正热气腾腾地坐在窗前的圈椅上吸烟。
夜
“刚才谁来过?”他问。
“啊?没谁,服务员送水。”
“洗得真舒服啊,你也去洗洗吧。”
“我?我看新闻呢,待会儿再说。”
乔伊坐在那里出了神,她想起她的姨妈柳叶儿,小夏和柳叶儿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联系,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是为什么她们其中一个出现的时候,另一个的影子也随之出现?小夏说,张晓光有意修改了旅行时间,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半夜醒来,乔伊看见离自己很近的一张脸,那张脸的五官乔伊从来也没见过。
乔伊在梦里哭泣,然后被人摇醒。
“乔伊,你太紧张了。没什么,瘟疫很快就会过去,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搂住她,直搂得她喘不过气来,但乔伊还要他抱紧点,越紧越好,她觉得此时此刻如果没有人抱紧她,她整个人就会掉进一个黑洞,她害怕身体从此向下沉沦,永逝不返。
——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在天上。
——你是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当然是。
乔伊在他怀里笑了起来,说道:“你不是。”
——张晓光,我要跳舞。
——现在是半夜两点。
——我不管,我就要跳舞。
他们打开调频台,听到午夜里王菲飘忽的声音:
“谁说爱人就该爱他的灵魂。是不是不管爱上什么人,都要求一个天长地久的安稳,哎哎哎——我不要安稳。哎哎哎——我不怕沉沦——”
他们赤足在地毯上慢慢移动脚步,身体依偎在一起,那一刻,乔伊真的有了感动,这场突然而来的瘟疫,将她放进这个男人怀里,他喜欢她,为她费尽心机,甚至修改了旅行时间,让飞机无限延期。他想尽一切办法,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张晓光。”
“嗯?”
“这一切是不是都是有计划的?”
“你说呢?”他将她越抱越紧,紧得无法呼吸。然后他把她放到床上,他站立着,灯光将他的影子映到了墙上,晃动不已。
乔伊微闭着眼睛,享受着巨大的来自身体上方的冲击。这几天,他们用剧烈磨擦身体的办法来驱赶恐惧,那种时刻,恐惧好像真的不存在了,他们进入了感官的世界,肉体的馨香取代了一切。他真是一个性欲强盛的男子,每天都要来好几次,乔伊在这方面没什么见识,她以前是个工作狂,全部心思都用在电视节目上,关于男人想得不多,跟男朋友也是聚少离多,她朋友是个生意人,忙得要死,做事总是在赶时间,乔伊是著名电视节目主持人,自然也是个大忙人,他们两个都忙一块儿了,有时连做ài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干到一半其中一个人就被电话叫走了,剩下的另一个被抛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个人熬到后半夜。
乔伊以前不知道,一个女人缺乏那方面的滋润也会失眠的。这是她跟张晓光聊天时,张晓光告诉她的。乔伊很喜欢做ài之后两人相拥耳语,贴着冰凉的略带水珠的身体,说着别人听不到的悄悄话,那真是一种享受。
张晓光点起一支烟。
蓝紫色的烟雾很快就像一朵漂亮的蘑菇云,升起在他们中间。张晓光问乔伊,要不要也来一支。乔伊作了一个调皮的表情,说:“好啊”张晓光并没有真的给她香烟,而是谈起他今后的打算。他说他很快就要调到部里去了,他不会在电视台呆一辈子的,他的理想是走仕途,他是很适合从政的。
乔伊说:“可电视台是很多人都羡慕的工作呀。”
“羡慕归羡慕,但所谓人各有志,有的工作适合这个人,但不一定适合另一个人,而且人的志向从来就有高低远近之分,有人只看到眼前利益,有人把金钱看得过重,这些都不利于一个人的发展。不过你跟我不一样,主持人是个好职业,如果你有才能,根本不用费什么劲儿。”
“但我还是觉得挺费劲的。”
“哎,跟我这儿你就别谦虚了,这儿只有咱们俩,又没别人,说点赤裸裸的话没关系,大话,假话,狂话,疯话,统统都没关系,说吧说吧。”
“那——我想把乔伊秀搞成中国最棒的电视节目。”
“它已经是最棒的了。”
“你真是这么想的?”
乔伊很认真地撑起身子来问张晓光。
张晓光将她重新搂进怀里“真的。”又问:“我怎么样啊?”
“厉害。”
“睡吧?”
“睡不着啊,你再陪我说会儿话吧?”
“你跟你男朋友——你们——”
乔伊说:“我们不错,都快结婚了。”
“噢。”
他这一声“噢”里复含了相当多的内容,乔伊知道他想谈什么。沉默片刻,他把他的想法说了,他说他是认真的,既然现在他俩已经这样了,就不能回避这个问题,他希望乔伊在回北京之前能做个决定。“跟我还是跟他,由你来决定”
“我现在决定不了,你别逼我好吗?”
他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摇摆的身体
面临抉择的乔伊,早餐时听到回北京的消息,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小夏则高兴得手舞足蹈,赵楷在一旁悄悄拉住她的手。乔伊看得出来,赵楷是真的喜欢小夏,才会对她这么有耐心的。
五颜六色的早点堆在盘子里,乔伊却没有一点食欲。看见他们三个人兴奋地边吃边聊,她越发觉得有压力。乔伊叫人倒了一杯浓咖啡,她觉得她此刻的心情就像这杯咖啡,又苦,又浓,同时还泛着缕缕香气。
赵楷对小夏说:“在回北京之前,你就别到处乱跑了,回头又找不着你了。”
小夏亲昵地瞥了他一眼,说:“我哪儿乱跑了。”
上午,四个人一起到街上去玩,由于“白色瘟疫”的原故,云南的旅游业受到影响,街上的外地游客已经很少了。云南省虽然至今还没发现一例病人,但也有人上街的时候开始戴口罩了。乔伊他们被困在云南这段时间,不知道北京的具体情况,只是听说现在北京人人都戴着一个硕大的白色口罩,走到哪儿都戴着,就连接吻也戴着。
这世界到底怎么啦?
“恐怖大王从天而降。”
赵楷手里拿着的一本书,是他来到云南之后才买的消失的地平线。这是一本关于西藏的名著,小说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一行白色的字:“寻找理想国香格里拉的神奇之旅”
赵楷说:“咱们本来是寻找理想国的神奇之旅,现在变成了躲避瘟疫的神奇之旅。”
在这里,他们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不受欢迎的人,他们的北京口音使得当地人害怕。小夏在一家牛仔专卖店里看中一条牛仔裤,但小姐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就是不给她拿那条裤子。小夏差一点跟那女孩吵起来,是赵楷把她们拉开来的。
“算了算了,没人跟咱们玩,咱们自己玩。”
晚上,四个人找了一家高级酒店吃了一顿,然后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街上冷清极了,偶然出现一个行人,也是自行车骑得飞快,就像一个人的灵魂,突然出现,又突然走远。
乔伊他们站在一家明亮的婚纱影楼前面,那蓝莹莹的光亮把四个人都映得仿佛透明了一般,小夏摇摆着身体,做了几个舞蹈动作。她的淡紫吊带裙被灯光射透了,腿和臀部的形状在薄裙下若隐若现。
乔伊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他们四个为什么会在这里?张晓光的手为什么会搂住她的肩?是自己精神上出现了错乱症状,还是现实本身出现了错乱,有人通过某种超现实手段,把她跟张晓光这对不相干的男女组接在一起?
这些曾经出现过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直到夜深人静,她一丝不挂地醒在那个男人怀里,仍不能相信那是真实的自己。
醒来又睡去
陌生的紫色帐幔和床。陌生的房间。
乔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醒在一个极为陌生的地方,甚至连气味都是陌生的,周围摆设着古色古香的家具,没有一点酒店房间熟悉的气息。“我这是在哪里?”乔伊一点也记不起来在她睡着之前发生的事,她是如何从云南的酒店里的一个房间,被神不知鬼不觉转移到这里来的。
以前常跟宁浩约会,但她从不在外面过夜。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是家里刚装修好的新房间吗?乔伊出差前家里正在装修,乔伊的父亲从不在装修这类“俗事”上伤脑筋,把大权交给母亲,母亲是个眼光很高的女人,不知参考了多少图片,又亲自绘制了多少张草图,这才开始装修。
难道新房子已经装修好了吗?
乔伊躺在悬挂着淡紫色帐幔的柔软无比的床上,帐幔的颜色使她想起小夏的一条裙子。在云南,她常穿那条裙子。记忆在一点点恢复,云南、空荡荡的街道、雪白的光线、婚纱店、穿紫裙子当街热舞的女孩乔伊觉得自己仿佛穿过了一个隧道,从云南宾馆房间的床上,直接来到这里。
“你都不记得了?看来是把你折腾得够呛。”
张晓光出现在卧室的门旁,他手里拿了块白浴巾,上身赤裸着,向着床边慢慢靠过来。
——这是你的家?
——你以为是谁的?
——这是北京?
——不,是云南。
张晓光走过来抱住她,咬着她耳朵小声说:“我骗你呢,亲爱的咱们回来了。”
“回北京了?怎么回来的?”
“坐飞机呀。”他用手捏捏她露出来的诱人的乳房“坐飞机。”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重复道,然后把她压在下面,扑天盖地地吻起来。他的欲望真让人吃不消,这几天乔伊除了昏睡就是跟他做ài,从云南到北京,乔伊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在睡觉。
“跟我睡的感觉好不好?”
“不错。”
“当然啦,”张晓光有些夸耀地说“跟过我的女人,那种滋味就忘不了了。”
“有几个女人跟你——”
“想想看,有三四个吧。”
“就这么少啊,我还以为你好厉害呢。”
张晓光说:“我知道你在套我,我不会上当的。但有一点可以告诉你,在所有女人中跟你感觉是最好的一个。”
“又骗我”
两人在床上闹了一阵子,张晓光问乔伊今天晚上不回家行吧。乔伊说不行,她说她从没在外面过过夜,除非出差了,每天晚上必须回家。
“外面下雨了。”
他搂着她,两人一起坐在窗口看雨。窗帘被掀起一角,灰蒙蒙的光线顿时涌了进来,照在他们年轻结实的肉体上。雨静悄悄地下着,窗外是陌生的楼群,看得出来,这是一片高级住宅区,楼与楼的间距很大,草地的面积也大。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住宅区里空无一人,就像是一个无人居住的空城,所有漂亮的画面都是布景师搭出来的。
他抱着她,坐在窗帘旁边,把窗帘的一角又落下来一点,怕对面楼里有人看见他们的裸体。张晓光说:“时间仿佛停止了,这世界上只有我和你。”
乔伊说:“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现在我们在一起,不是吗?”
“可我还必须面对让我怎么跟他说才好呢?”
“照实说,也就是说实事求是,有什么说什么比拐弯抹角的更好。”
乔伊把窗帘放下来,回到床上去。几分钟过后,她告诉张晓光:“那好,我决定了。”
张晓光开车送乔伊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下午睡足了觉,乔伊精神好起来,记忆也一点点恢复,记起了从云南飞回北京时,机场里到处都是戴口罩的人。检查人员手里拿着一把样子酷似手机的东西,对准每个走过来的人太阳穴就是一枪。
“别怕,那把枪是测体温的。”
乔伊听见赵楷正在小声安慰小夏,因为小夏的神经特别敏感,往往在别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出问题。小夏一路上话很少,通过检察关口的时候,面色苍白,看上去就像个真正的病人。后来小夏形容说,当那支冰凉枪口对准自己的时候,她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死是什么感觉呀?”
她睁着一双梦幻般的眼睛,看着她的情人,谈到死,就像谈到冰淇淋一般甜美。这一幕给乔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后他们各奔东西,乔伊在出租车上就睡着了。
在送乔伊回家的路上,张晓光的车里一直在放一首迪克牛仔的三万英尺,张晓光一直认为,迪克牛仔这首歌很棒。“呼吸提醒我活着的证明飞机正在抵抗地球我正在抵抗你远离地面快接近三万英尺的距离思念像粘着身体的引力远拉着泪不停地往下滴逃开了你我躲在三万英尺的云底每一次穿过乱流的突袭紧紧地靠在椅背上的我以为还拥你在怀里——”
张晓光跟着迪克牛仔一起唱,一边开车一边唱歌,这似乎跟他云南旅行时的样子有所不同,毕竟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开着自己的车,更有一种确认自己人生的感觉吧。
乔伊说:“在云南我从来没听过你唱歌。”
“是吗?”张晓光手握方向盘,扭脸看了她一眼“我现在想起在云南那一段,简直就跟做梦似的。”
汽车开到乔伊家住的大院门口停下来。
门口有军人站岗。乔伊说她家正在装修,这一段暂时住在她姥姥姥爷家。装修房子的工程因突如其来的“白色瘟疫”停下来,工人都回外地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姥爷家住在这个部队院里?”
“是呀,装修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真烦人。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姥爷家很大,有的是房子。”
乔伊跳下车去,跟门岗说了一下。汽车徐徐开了进去。张晓光跟乔伊说:“反正时间还早,待会儿咱们呆在车里说会儿话吧,一分钟都舍不得离开你。”
他们把车停在乔伊家楼前的一片松树的阴影里,两人在树的浓阴里接吻。他们拥抱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聊天,聊到小夏和赵楷,张晓光说,他预感到他们两个的事可能会很麻烦。
乔伊说是啊,我的事也很麻烦。
夜晚散步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件黑色薄纱的连衣裙,烫得很卷的头发长长的一直垂到腰际。她脚上穿着黑色细跟凉鞋,凉鞋上有着长长的一直缠到小腿的细带,使她的小腿看上去更加修长。
她在松树的阴影里走来走去,由于光线的关系,她的脸有时在光亮处一闪,但很快又遁入黑暗,使得任何一个角度都无法看清她的脸。楼上的窗口亮着灯,所以就有一些白色的光影流连在女人的黑色薄纱连衣裙上。
她站住的时候,光影就停住不动。她走动起来,光影就如流转的水波,一波一波从她身上碾过。
这个陆军大院她太熟悉了。她从小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后来她去了内蒙古自治区插队,那一年,她只有17岁。那件诱发她得病的事,在她回北京之后,没有人再问起,都怕再次揭开伤疤,使她伤得更重。
那件事已经过去30年了。
30年来,女人一直独身。她的病时好时坏,但这种精神上的疾病并没有损坏她的容貌,她有一双幽深迷人的眼睛,皮肤雪白,第一次见到她的人总是会被她迷住。
她极少离开她的房间。
在房间里,她感觉很安全。
窗帘和窗纱是这个女人最喜欢的东西,她觉得它们就像一层安全的保护膜,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窗前那棵树已经长得很高了,以前它只不过是一棵手指细的小树,17岁的少女去内蒙插队前,曾在树上刻过印记,可是当她从内蒙回来,那印记就寻不见了,那棵树曾被牛皮鞭抽打过,上面有许多凌乱的痕迹。
少女发疯在这个院里曾经是一个重大新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由于少女的父亲地位显赫,少女又有着惊人的美貌,这个新闻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从一个窗口飞到另一个窗口,很快全院人都知道了。少女发疯的消息甚至传到了邻近的几个部队院里,有人骑着自行车铃声叮当地赶到他们院来,想看看这个发了疯的、美丽非凡的女疯子。
她从此再也不敢下楼,总觉松树的阴影里躲藏着什么人。
乔伊和张晓光一直呆在车里,在回到北京后的第一个晚上,他们有了难舍难分的感觉。四周弥漫着“白色瘟疫”所带来的不祥气息,车内开着的收音机里不停地播报死亡人数,在这种恐怖气氛中,爱情变成一面开满花朵的悬崖,浪漫而又充满死亡气息。
他将她搂进怀里,越来越紧的胳膊弄得她近乎窒息。
乔伊说:“你要弄死我了。”
张晓光说:“跟我回家吧,真的让我弄死你。”
乔伊说:“好吧。开车。”
说是这样说,两个人却谁也不动,都知道是说着玩的。乔伊又说:“哎,问你一件事,听小夏说这次在云南,你故意拖延了返回北京的时间,是不是真的?”
“这件事我承认,但你要知道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
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摸她,一寸一寸地抚摸她的腿,从膝盖一直摸到大腿,他说乔伊你的皮肤真好,尤其是乔伊忽然觉得车窗外有人隔着玻璃正向里面张望,便急忙推开张晓光的手。
“别这样,有人看着咱们呢。”
他们看见了一个黑衣女人匆匆离去的背影。
这天夜里,柳叶儿在日记里记录了这样一笔:
今日有雨。白色瘟疫正在流行,死亡人数还在增加。
晚上下来散步,撞见有人在汽车里谈恋爱。
互相抚摸,亲吻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