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沈恪缓缓收敛了笑意,他看了林简很久,久到林简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问了一个什么愚不可及的问题时,沈恪才轻轻叹了口气,温声说:“几个月前你和我重逢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林简仔细回忆思索了一番,很诚实地说:“你说过的话我几乎都记得,但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那天晚上从餐厅出来,我在车上说的。”沈恪这次没有笑他,而是很认真地帮他回忆,“我说过——林简,我希望你永远被坚定的选择。”
林简怔然失语。
“但那只是之于别人而言。”沈恪温声而笃定地告诉他,“如果那个人是我的话,就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对我来说,你永远不是选择之一,不是需要去经过挑选比较得到的最终结果——于我而言,选择权永远在你那里。”
就像当初年少时,你执意要走,我不会勉强你留下一样。
如今你看过了外面的世界,看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又回来,如果依旧将选择的箭头指向我这里,那我就只剩下拉起你的手,这一种可能。
而且——
沈恪忽然间想起两月前他接到的那通温宁打来的越洋电话。
挂断电话时他就在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他不能让林简觉得,这世上的感情大抵都是这样,而爱不过如此。
他不想再让他等待,更不想他再难过。
“所以……”林简声音微微发哑,深深喘了口气后眼尾倏然变得有些潮红,“所以就是我想的那个意思,是吗?”
多年的痴妄竟然转瞬成真,就在林简已经在林江河的墓前,平静地说服自己,可能这一辈子对沈恪也只能是求而不得的时候,沈恪却亲自出现,在他爸爸的墓前,拉住他的手,圆了他的痴心妄想。
甚至沈恪已经将话说得这样明白,但他依旧恍惚,怎么想都不像是真的。
“还能是什么意思呢。”沈恪无声叹了口气,眼底重新聚起温沉的笑意,“该不会——”
“什么?”
沈恪自嘲失笑道:“该不会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重新学着追人吧?”
“……”
林简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被“追人”两个字烫到,过半晌,才闷闷地说了一句:“……算了,追人很辛苦的,你这个年纪,恐怕顶不住。”
“……”
沈恪像是没成想他会突然来这样一句,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眉眼又全然柔和下来,笑了一下说:“所以我刚才才问,要不要给我个机会,和我试一试——林简,你是有选择权的。”
“如果你愿意开始,但是相处之后,发现这份感情,并不如当初你想象中那样完美,或者说……”沈恪话音微顿,而后略带自嘲地笑了一下,又轻声说,“或是发觉,我和你曾经想象中的样子差距有些大,甚至和我在一起,有让你觉得难以忍受的地方,那么,你完全可以没有顾虑地喊停。”
他将开始和结束的选择权,都交于林简手中。
而林简却看着他,沉默半晌,很轻地摇了一下头。
他神色凝定中甚至带着一丝不解,像是不明白这人忽然之间的妄自菲薄,但是片刻后,又忍不住好奇地胡言乱语,轻声问:“没那种可能,不过那要是……开始之后,我忽然发现了别人的好呢?”
这话问得就有点欠打了。
“出去天高海阔了五年多都没发现,刚答应我,就长出了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沈恪忍着笑恐吓他,但声音依旧温和,“那可能真的是当初我没教好你,现在欠管教了。”
随即,沈恪好整以暇地回答说:“那起码……也得先应付我一段时间吧,哪怕做做样子呢?”
林简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没忍住,垂着眼睫很轻地笑出了声。
看他笑,沈恪这颗悬于半空欲落不落的心,至此才算缓缓归位。
“那现在可以回家了吗?”沈恪笑着问,“再不走,凌晨都到不了南市了。”
“哦。”
回家。
和沈恪一起,回家。
他们在一起。
林简此刻才有如梦初醒的真实感,而后发现心底的欢愉无论如何都很难隐藏,只好稍稍压着唇角,轻声说了句:“那,我们回家了。”
“……”沈恪没动。
“嗯?”林简转过头看他,眼底蕴着很淡的笑意,“怎么?”
沈恪稍稍垂落视线,笑着示意他:“那我先放开一会儿?前面有一段土路比较颠簸,我单手不好开车。”顿了顿,又笑着补充问了一句,“方便吗?”
“……哦。”林简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还被沈恪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愣了一下后,慢慢将手收回来,忍着耳后和侧脸一起烧起来的热意,勉强镇定道,“你忙吧……嗯,我是说……好好开车。”
然后就听见沈恪又很轻地笑出了声。
在寒冬冷夜中委屈地打着火却停留了半天的巴博斯这才缓慢地向前驶去。
而等车子开过一段未经硬化的崎岖颠簸的乡路,终于驶上国道时,林简看着沈恪随意搭在扶手箱上的那只手,又忽然觉得指尖微痒。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在心底对自己说,我就握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