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没原因,今天这事我就是个纯纯的大冤种。”许央将手中的碘伏棉签扔进垃圾桶,又拿一根,无语道,“那女生就是上星期兼职的时候认识的,赶上过两次在一个棚里拍照,结果前两天突然说喜欢我这款的弟弟,要不要和她试试……我试个屁!开玩笑,我这款的弟弟我自己也很喜欢啊!当时我就跟她说明白了,我和她性别不同没戏,谁知道今天这几个煞笔是从哪跑出来的。”
林简也觉得比较无语,这样都能莫名其妙的打一架,究其原因,许央的毒嘴也算是功不可没,于是没再说什么,关门下楼了。
到公交站点的时候已经九点半,等了几分钟后,公交车驶来,林简上车刷卡,二十分钟后下车,走了一小段甬路,就站在了花园别墅的大门前。
透过院子,能看见书房的灯亮着,这就说明沈恪今晚在家。
林简推开院门进来,走过院中的喷水池,绕过小径花廊,最后在主楼门前停下来,手指悬在指纹锁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这几个月以来,他和沈恪相处的方式有些矛盾怪异,不过矛盾的是他自己,怪诞的那个也是他自己。
少年情衷可酿酒,可燎原,可比拟七月天里一场闷而不落的大雨。
他没办法忽视自己隐匿于心底的渴望,但每每眼神触及那个人的时候,又开始难以自抑地自我厌弃。
纠葛又矛盾,想离他更近一点,又踟躇着不敢上前。
每当他以为自己藏得够好、埋得更深,可以裹着一层自我伪装的利甲若无其事地靠近沈恪时,结果无一不是功亏一篑。没有别的原因,只因那个人温沉的目光看向他时,所有的设防和尖刺都会变成绵软温柔的棉线,将他层层裹紧,寸寸沉溺。
他作茧自缚,自我拉扯,挣不脱,救不得,于是不得已将自己割裂成完全相反的两个人,一个冷眼旁观,一个清醒着沉沦。
林简深深呼出一口气,而后“叮”的一声,解锁进门。
偌大的一层客厅空无一人,只有暖黄的壁灯和墙脚的灯带亮着,林简没开主灯,径直在玄关低头换鞋,如果可以,他没有和沈恪碰面的打算。
然而等他换好鞋准备直接回卧室的时候,一道微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林简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就见沈恪站在楼梯口的位置,随后拍亮了一层的吊灯,问他:“怎么回来也不吱一声?”
林简没回答,注意力全部被他的嗓音吸引,半晌,眉心不由得皱了起来:“你生病了?”
沈恪走道饮水机前面,自己接了杯温水,润了润嗓子才回答他:“没事,就是话说多了有点哑,你——”他视线落到林简沾了尘土的衣服上,卡了一下,像是有点意外,“身上怎么回事……打架了?”
林简心中一怔,想说没有,但是鉴于从小到大他从未有过对沈恪撒谎的经历,所以导致这项技能十分欠缺,于是原本要说的话临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句非常生硬的“没……事。”
沈恪放下水杯,两步走近他,林简看着他投射在墙面上的影子渐渐覆盖在自己身上,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沈恪原本要拉他的胳膊的手就顿在了半空中。
沉默像是躲不过的潮水,涌上来,无声蔓延,就在这安静得落针可闻的两三秒里,林简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巨大的悲哀。
但顷刻,沈恪便自然而然地垂下了手臂,语气也并没有什么讶然,只是问:“怎么回事,受没受伤?”
“没有。”林简保持着半边身子靠在墙上的姿势,眉心拧起一个烦躁的结:“我同学和别人出现点误会,动手了,我帮忙,没什么大事,现在误会也解开了。”
沈恪将眼前少年人的躁郁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看他片刻,忽然问:“是那个和你关系很好的同学?一起午休搭伙吃饭,上次在他家小区门口见过的那个?”
林简垂着眼皮,闷闷地“嗯”了一声。
“原来我总以为,即便是朋友,能和你亲密到那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沈恪顿了顿,很轻地笑了一声,“还有让我更意想不到的事。”
可能是林简这段时间对“亲密”两个字过于敏感,再度勾起一丝他极力隐藏的、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心思,沈恪话音刚落,林简便抬头直白地打断他:“是,所以你能不能不管我了?”
这下,沈恪的眼底终于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
而林简的后悔来得只比他的眼神晚一秒。
他心想,我在干什么?
无声的沉默像是裹着一千根无形的针,每一根都精准地扎在林简心脏的位置,他几欲开口,想说不是这样的,说自己口不择言,说自己慌不择路,但最终也只是动了动唇,没说出一个字来。
就让他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吧,林简自暴自弃地想,让他知道我再不是他心里那个标准的“好孩子”模样,让他知道我有多不堪,又有多龌龊。
林简以为沈恪会沉默不再理会他径直离开,或者会低声斥责他的乖张无礼,但实际上,他都没有。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须臾,林简只等来了对方很轻的一句笑声。
他怔然抬头,就看见沈恪对他弯了一下眼尾,用很温和的、还带着一丝哑意的嗓音说:“叛逆期的中二少年,原来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