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来,开始在心里计算每种选项的可能性,想着想着,就忽然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也不是委屈,毕竟去哪里他都是不怕的,就是……有点舍不得,舍不得裴姐、舍不得……那一屋子的书。
第二会议室的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听汇报、给意见、做总结,虽然沈恪在整个过程中一如每次处理工作时那样,思路清晰、直击要点,但是参会的几个高层和部门经理仍是惴惴不安,毕竟这位小沈董的眉头从进门那一刻就微微皱着,并且两个多小时就没舒展过可以看出——这位boss心情属实糟糕。
最终硬是逼得项目部在不改变利润的基础上,把方案成本降低了两个点,沈恪才将手中的钢笔往桌上一丢,淡声宣布:“各自准备,散会。”
北方的冬天黑得特别早,沈恪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林简已经在这被晾了快三个小时,落地窗外早已是一片华灯璀璨,霓虹瑰丽。
林简见他推门而入,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而沈恪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坐到办公椅上,将领带扯下来随手扔在一边,而后按了内线呼叫:“tina,咖啡。”
不一会儿,之前来给他送饭的那个大姐姐端着一杯咖啡敲门,得到应允后进来,将咖啡放在沈恪手边,问:“沈总,需要给您定晚餐吗?”
沈恪简短道:“不用,让财务经理过来,还有市场部运营。”
林简坐直的身体又缓缓萎了回去。
而沈恪只喝了两口咖啡,办公室的门就再一次被敲响。
再往后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陆续有人拿着文件或是别的材料进来,汇报的,签字的,挨训的都有,而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的沈恪,更是展现出一幅林简从未见过的样子。
从相识到被他领回家,两个月来,沈恪给他的印象始终的温和的,从容的,有时候还带着一点散漫的调调。而眼前坐在办公椅上的那个青年,周身气度和那个慵懒地窝在沙发里看书的人完全不一样,冷峻又清冽,举手投足间所流露出的,尽是上位者的杀伐果决。
伤口持续阵痛,林简坐得时间太长了,慢慢的竟然有了困意,眼睛将闭不闭之际,忽然听见脚步声从另一边渐近,他猛地睁开眼睛,一抬头,就看见沈恪坐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沈恪人高腿长,此时双臂撑在身后,两条腿交叠伸直支在地板上,看向林简的眼神带着沉沉的审视。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时无言,静得可怕,好半晌,林简终于受不住那样的目光,心理防线率先崩溃,近乎认命般开口——
“对不起,我错了。”
沈恪问:“错哪了?”
林简:“和同学发生矛盾,还伤了人,给你惹了麻烦。”
沈恪静了两秒,竟然哼笑了一声,淡声道:“你那个同学大概下周就会转走,所以,我还不至于把你这点小事当成麻烦。”
林简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皱起眉头。
沈恪不留情面:“再想。”
“……”林简妥协般放弃挣扎,抬头轻声说,“能提醒我一下吗?”
沈恪的目光一直压在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心说这小孩儿可真行,人不大,心眼却不少,连装可怜这套都用上了。
半晌,沈恪嘴角微勾,笑容却有些凉,说:“今天你那同学的妈妈说错了一句话。”
林简脸色不变,心中却惊澜渐起。
“傻的那个不会自己去碰刀。”沈恪一针见血,“像你这样聪明的才会。”
霎时,林简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连唇色都在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出来了。
第十七章
林简怔怔坐在沙发上,意识发懵,心跳飞快,手脚霎时冰凉,脑袋里所有的念头一时间褪得干干净净,反复萦绕盘旋的只剩下一句话——
他看出来了,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简嘴唇微张,颤颤巍巍的,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窜到脚跟,不多时,整个人居然有点瑟瑟发抖。
这明显就是吓着了,但是原则问题,沈恪没想惯着他。而且能被吓到说明还有救,要不才八岁就敢伸手往刀刃上攥,真到了十四五岁叛逆期怎么管,长大了又会魔怔成什么样?
“让我猜猜你怎么想的。”沈恪抬手揉了揉僵硬的后颈,慢条斯理地剖析他,“在学校和同学发生冲突了,动手了,对方受伤了,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比他伤得更重,这样不管占不占理,不管矛盾的起因是什么,最后受到更多指责和惩罚的那个,就一定是对方,是不是?”
林简仓惶地移开眼睛,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沈恪诘问道:“你这叫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
“是不是觉得自己真挺聪明的,划道口子就能骗过所有人?”沈恪声调不高,嗓音也算不得严厉,但说出的话却句句直戳要害:“收起你这几天从书上学来的那点旧时侠气,告诉你,以伤害自己作为代价去惩罚别人,无论什么原因,都是愚不可及。”
可能是见识过了工作状态下沈恪的冷硬果决,眼下他训自己的语调算不上凶,但是林简就是从心底感到不寒而栗,毕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平日里装得再坚强,此刻也还是惴惴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