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墨成伸出手,手背贴着她的额头,确定温度不高,还是放心不下,又用温度计测量过后,算是松了一口气,没发烧,看样子也没感冒。
“可能是游泳累着了。”他说。
柏盈:“……”
如果她刚来小岛的时候就装病,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她也是估算好了时间,现在则是最好的时机,再继续等下去,只怕他就要带她回锦城,而锦城附近压根就没海,如果她生病了,他一定不会拖到带她回锦城再看医生。
装病更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不能由她说她不舒服,得他自己看出来才行。
所以,她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几乎贡献了毕生的演技,结果他认为她是游泳累着,这让她很是恼火。
她更不想说话了。
蒋墨成在很多事情上都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当她翻身,冷酷地将后背对着他时,他还很贴心地为她拉起毯子盖好,低声道:“你好好睡一觉,我去书房处理公事,醒了你直接过来找我。”
接着,他轻手轻脚起身,离开主卧,去了书房。
在床上的柏盈气愤得如鲤鱼打挺一般一跃而起,她恨恨地捶着柔软的枕头,这什么人啊!!果然他说爱她都是假的,真正爱她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她生病了!
将蒋墨成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骂了个狗血淋头后,她下床去洗手间,一抬头就看见了镜子里气色红润的自己……
这不能怪她,她没有丰富的经验,论起来这还是今生第三次装病。
前两次都是在十岁以前,时隔这么多年,她有所生疏也很正常。
…
等蒋墨成以最快的效率完成了公事以后,夕阳的余光从窗外照了进来,他关了电脑走出书房,来到主卧,见柏盈还没睡醒,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还没睡够?醒醒,快起来吃晚饭了。”
柏盈有气无力地挥开他的手,平躺着,像是吃了苦瓜一样,皱着鼻子,“我不想吃,没胃口。”
“我让厨房炖了你爱喝的鸡汤。”他说。
什么?
鸡汤啊……
柏盈心念一动。海岛上的食材说丰富也丰富,到了陆地上稀罕的海鲜在这里轻轻松松就能吃上,龙师傅手艺又好,反正来这么一段时间了,她至今还没吃腻。
然而在陆地上随处可见的食材到了这里反而也变得稀罕。
比如,母鸡。
王婶倒是碎碎念过,海岛这样宽敞,完全可以圈出一块地来养鸡养鸭甚至养猪,但这种提议都没有传达到蒋墨成这里便被管家无情否决。
“这不是你老家院子,这是有钱人的度假海岛!别墅!”老刘如是说。
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又不是一年十二个月都在海岛上,总不可能自个儿走的时候还要打包活鸡活鸭们吧?
柏盈最喜欢喝的还是鸡汤。她在犹豫,要不干脆装病计划延迟一天,很快地她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
“我不想喝,真的没胃口。”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说完后,又往床上一倒。
蒋墨成盯着她看了好久,久到她都以为他看出了她的意图时,他突然伸手,钻进了毯子,抚上她的小腹,“下午吃了什么,撑着了吗?”
他熟悉她每一处,自然知道她在腹中空空的时候腹部有多平坦。
柏盈将脸蛋埋进枕头里,屋内只开了一盏台灯,他也没看到她差点没绷住的咬牙切齿的神情。
她咬死他的心都有了。
像这样的祸害就不该再留在世上!
“要不要给你吃点消食片?”他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或者我们晚点吃点,我陪你出去散散步?”
柏盈几乎快按捺不住。
她呼气、吸气、呼气——平静、平静!
“让我睡一会儿,你去吃吧,不用等我。”
这话刚说完,他就起身离开床边,柏盈就算没撑着,也被他气饱了,哪里顾得上他。十来分钟后,一股淡淡的薄荷水味道侵袭而来,她还没反应过来,随便冲了个凉换上家居服的蒋墨成不由分说掀开毯子,睡在她身旁。
“你——”
干什么!
他笑了一声,从背后抱住了她,用宽大的手掌温柔而耐心地帮她按摩肚子,“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
柏盈愣住。
“你不肯吃消食片,又不愿出去散步,懒鬼。”他说,“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你尽快消化。”
柏盈睫毛低垂,哪怕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她还是习惯了掩饰真实的情绪。
她总共装病三次。
第一次是八岁时,无意间听到第一任养父母商量要将她送走,她害怕极了,年幼的她只能想到这个法子,生病了……应该就不用走了吧?第一任养母还是有些心疼她,却也只是搂紧了她让她听话。
第二次也是八岁时,那一年班上老师要挑选小朋友跳舞,她刚开始很开心被选中,谁知道老师又通知要交钱购置舞蹈服装还有鞋子。她知道柏玉兰生活也没有多宽裕,她怕极了自己花钱太多又一次要被送走。
于是她再次装病,天真地希冀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绝老师。
病了就可以请假,也不用再跳舞了。
那一次她装肚子痛,不敢哭,更不敢哼唧,她没想到柏玉兰会背着她去诊所,因为哪怕在第一家里作为独生女的那几年里,她说肚子痛,第一任养父母也只是会让她睡觉休息或者喝一杯热茶。
在诊所的长椅上,她吓得发抖,柏玉兰僵硬地抱着她,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轻拍。
这么多年了。
她都快忘记了那是什么样的力度,什么样的温度。
一低头,目光落在抚在她肚子上的那手掌上。
第50章 050
入了夜后, 蒋墨成对已经沉默了很久的柏盈说道:“下去吃点东西?或者让阿姨送上来?”
后面这句话狠狠拿捏她了。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她是真的不愿意在睡觉的房间吃东西。上次在宁市酒店时,开的还是一个套房, 她在吃过他打包回来的鸡汤饭后都受不了空气中有那样的味道,敞开了门窗,至少透气了一个小时完全没食物的气味后她才感到舒心。
他真的很懂怎么惹恼她。
不过,即便是食欲不振的人, 或多或少也会吃两口饭吧?
只要她表现出没胃口就罢了,真要二十四小时躺在床上,她胳膊跟腿也实在不太舒服。
“下去吧。”
柏盈无力地轻声说:“我怕你饿着了,就陪你吃两口吧。”
不是她想吃,是她心疼他,是她眼里有他,而如果心里眼里有她的人,在她生病超过十二小时以后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吧?
两人下楼。
柏盈下床的时候一个趔趄,如果不是他扶住她,她都差点跌倒。
这屋子里三个人已经用过晚餐了, 在蒋墨成扶着柏盈下楼来时,手脚最为麻利的王婶迅速钻进厨房, 通知龙师傅, 两个灶开火,鸡汤早已经炖好, 处理好的海鲜也蒸上,师傅颠勺, 几下几下炒好了两道色香味俱全的菜。
柏盈很不争气地动了凡念, 食指大动。
如果不是想到自己的计划,她今天肯定是要多吃半碗米饭的。现在只能忍着, 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每夹起一点米饭都恨不能数一数有多少颗,她耷拉着脑袋,吃得很难受。
蒋墨成没让王婶动手,他给柏盈盛了一碗鸡汤。
柏盈低头用汤匙搅拌了一下,轻嗅一口,险些沉醉,可真香啊!
不过,她蹙起眉头,努力做着心理建设,还是将这碗汤推远一点,“我不想喝,喝不下。”
蒋墨成拧眉:“怎么了?”
他以为是龙师傅没炖好,先喝了几口,“不会,很香,不比宁市的差。”
柏盈能不知道这鸡汤有多香有多好喝吗?
“我真的喝不下,也吃不下。”
说完后,她连饭都不吃了。
“还是吃点消食片吧?”蒋墨成转头看向王婶,“有没有能消食的法子?”
柏盈也不太习惯这样折腾自己,美食在前却要装作没胃口,实在很难很难,再看看这一桌的菜,就怕自己再坐下去会被勾起馋虫,要是肚子咕咕咕叫起来,这算哪门子食欲不振?
思及此,她一脸恹恹地起身,“你吃吧,我实在难受。”
说完后,她往楼上走去,蒋墨成想追上,记起什么,回头看向王婶,他虽然没说话,但显然还在等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王婶想了想,“喝山楂水可以消食,不过现在家里没这个,要不我给小姐煮点苹果水?”
蒋墨成点了下头。
王婶看得出来他有多在意柏盈,记起在柏盈脖子上看到的痕迹,她欲言又止,有心想问问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俩虽然如胶似漆,但确实还没结婚,对着先生这张严肃的脸,她也很难开得了口,只能隐晦提醒:“先生,要不您给赵医生打个电话问问?他是医生,肯定懂。”
蒋墨成也有这个想法,上楼后先来到主卧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干脆转道去了隔壁的书房。柏盈坐在床边,还在努力平息着这食欲,听到他的脚步声,对他这样迅速追上来的举动,她心里是满意的。
她竖起耳朵,听得出他是去了书房,猜测他应该是询问他之前聘请的医生,于是干脆起身轻手轻脚走出卧室,不知道是她动作太小心,还是他太着急,一向敏锐的他竟然都没发现她就站在书房外面,隔着一扇虚掩的房门,她听到他看似镇定,实则开始出现倒装句的对那头的人说:“没胃口她说,躺一下午了都。”
“仔细说说。”电话中的赵医生说。
“我下午就应该注意到的。”蒋墨成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懊恼,“她说她没力气,我以为是游泳累着了,等我忙完了喊她吃饭,她不想吃,我还帮她揉了很久的肚子,也不管用,她以往爱喝的鸡汤都没碰一口。”
赵医生很无奈:“我也不能隔空诊断,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带她去医院看看。”
“她没吃晚饭。”
蒋墨成着重强调了这一句,现在天色已晚,海面上浓雾笼罩,即便是为了彼此的安全起见,他也不可能带着她坐游艇离开海岛。
赵医生没办法,听着这些症状,“有可能是水土不服。”
“现在才水土不服?”
站在门口的柏盈听着蒋墨成以质疑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时,撇了撇嘴。她倒是想一开始就水土不服,可他会相信吗?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赵医生顿了顿,“啊对了,你俩应该有性生活吧?有做安全措施吗?”
蒋墨成猛地怔住了,“什么——”
他眉头紧锁,倏然握紧了手中的听筒,“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医生叹气:“你如实回答就好,引起食欲不振的原因有很多,问这些也是想给你一个建议,如果你俩有在备孕的话,暂时不要随便吃药,如果明天下午症状依然没有缓解的话,尽快带她去医院,一切听从医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