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一丁人缘向来不错,开业那天送来庆贺的鲜花几乎排到了二里地。遗憾的是游洲却因为正在住院没能赶到,但更加不巧的是竟无人想到卯师傅患有不轻的花粉过敏,甚至就连卯一丁本人都忘记了这一点。
于是就在开张大吉的第二天,大家都听说“玉六珍”的卯老板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师徒俩就连住院都安排得这般心照不宣,杨师娘虽然又好气又好笑,但考虑到游洲大病初愈,还是刻意把消息隐瞒了下来。
一直到小师弟偷偷摸摸地把消息传递给了监护室里的那位,游洲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本想托时川代自己去探望一下,没想到话题停在嘴边,他却倏尔想到了一种更好的解决办法。
“哎,都说了没什么毛病,男子汉大丈夫哪这么娇气?打几个喷嚏就能解决的事还需要你特意差人来看我?”
师傅虽然有些瓮声瓮气,但是声音仍旧中气十足。
“嗯嗯嗯,我知道了,不去看您还不行么?”游洲拉长音调安抚着对面的人,片刻后停顿一下,把手机屏幕拿得离自己远了些:“但是相应的,我也求您答应我一个事。”
“您打个电话给时川好不好,就说自己在医院想让他来帮帮忙。”
“我敢打包票,他听到消息之后肯定高兴得和什么似的。”
游洲早就为卯一丁和时川这种以互相嘲讽代替打招呼的方式头痛不已,他常常深感自己就像个夹在婆媳之间的窝囊丈夫,按下葫芦浮起瓢,不管怎么总有一方会嚷嚷着控诉他偏心眼。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千载难逢的相处机会,他瞬间想到可以利用这次契机来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游洲对时川的了解还真没有错,果然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接到电话后肉眼可见得红光满面,笑眯眯地凑到自己的病床前,“卯师傅刚才给我打电话了,你猜说的什么?”
游洲俊眉微挑,满脸意外,“他怎么会给你打电话呢?发生什么了,说来我听听。”
话音落下时川才意识到老婆现在也需要静养,于是含含糊糊地将接下来的话一笔带过:“没什么事......我估计小老头是想咱俩还不好意思直接说,借着见我的机会也好问问你的恢复情况。”
“我想去看看他,对了,咱师傅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你挑的东西他应该都能喜欢,”游洲眯起眼睛想了想,然后认真叮嘱一句:“不过千万别买酒,杨师娘为了能让他戒酒都快操碎了心。”
于是第二天下午,时川喜气洋洋地如约出现在卯一丁的病房中。他小心遵循着老婆的建议,但是临出门前却觉得糕点和水果未免显得单调,于是在绕路买了一束花。
白色的马蹄莲,香味清新淡雅,最适合用来探望需要静养的病人。
可惜游洲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时川的浪漫细胞会偏偏在这个时候灵光一现,卯一丁则出于诡异的自尊心,在打电话的时候隐瞒了自己是因为花粉过敏才住院的事实。
于是当天下午,336病房爆发出了巨大而连接不断的喷嚏,卯一丁这辈子最狼狈的模样至此在时川面前暴露无疑。
听完前因后果之后,游洲本想缓和气氛的话就此停在了嘴边。谨慎起见,他选择引入了另外一个话题。
“哎,我刚才看见院子外面的围墙加高了一圈......怎么,最近有小偷出没吗?”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时川瞬间把它和自己那天晚上撑着墙缘翻到院子里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余光瞥见卯一丁难看的神色,时川完全笃定对方也想到了这一茬,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然后有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
游洲的视线在二人身上轮番扫过,他猜测这似乎又是某个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心中顿时叫苦不迭。
好在杨师娘及时赶到解了围,推着三个无话可说的人来到工作室,美其名曰带着时川体验一下手工。
片刻后,软泥在手指间隙中渐渐成形,游洲的左右脑发育不错,做起这些东西来简直轻车熟路,不多时一个有模有样的小人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恍惚中自己又回到了那段与师父师娘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游洲在唏嘘光阴流逝的同时又生出点玩心,炫耀似地出声将卯一丁的目光吸引到自己面前。
“师傅,您看看我做的怎么样?”
卯一丁甚至不用看就知道自己徒弟捏的必然是身旁的这个的烦人精,但他不舍得让游洲冷场,于是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算作答复。
“马马虎虎,算是初具雏形吧。”
时川从小就争强好胜,不甘屈居人后的基因再度蠢蠢欲动起来。下一秒他的大嗓门响彻整间工作室。
“卯师傅您别偏心哪,倒是也评价一下我的啊。”
真是想瞌睡就来枕头,以时川的手艺,就算是旁边的游洲也没法硬着头皮夸出来一个“好”字。卯一丁轻飘飘地睨了眼时川的大作,倏尔冷笑一声。
“和游洲的差不多。”
时川瞬间喜上眉梢,然后卯师傅补上了另外半句评价:“你们俩就差一个字,他是初具雏形,你是初具畜形。”
老头的讥笑中带着点得意,“亏你还和我们家小洲是两口子呢,这小泥人真够寒碜的,一点都看不出人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