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没有、没有。
  我的大脑依旧是无知的,混沌的,甚至不知道应不应当向凉子询问过去的答案。
  与凉子交谈的上一封邮件里,她兴高采烈地告知我参与的实验有了重大突破,我也告知她自己即将成为一名合格的ccg研究员。她说,等她从事的工作结束了,从美国回来可以也去ccg工作,这样我们未来也可以呆在一起。我当时回复她,好啊。
  我回顾着这一封封邮件,在里面所规划的蓝图中一切都是那么平和美好。
  我删除了所有询问的词句,关闭了电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过去并没有那么重要。
  现在的我有喜欢的恋人,遥远但是能够联系的亲人,志同道合的同事,稳定的工作......不必拘泥于过去,就算遗忘了无所谓,毕竟着眼的现在烂漫无比,是我过去所希冀理想的具现化。
  那时我是这样想的。
  可惜没过多久,在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的一天,铃屋和我出去约会,他拆开了一架纸飞机,抚平褶皱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
  他的眼里仿若装着未成熟的花楸果,赤红中带着诱人的金黄。
  “是遗书哦——”
  “这次作战前,篠原先生让我别画画了,给家人啊,朋友啊写一些话。可我没有什么家人,妈妈早就抛弃我了。至于,朋友的话,也没有玩得很好的......”
  铃屋递给我遗书后倾斜了下脑袋,柔软的白发从耳骨上倾落了下来,“我想来想去,只好给真子写了。”
  他比划了几下,“我写得超认真的,写了好多好多字!还有啊......”
  我一边听,一边低下头,认真地将遗书沿着痕迹又折叠回纸飞机的模样。
  身旁铃屋的声音却渐渐变低变小:“真子,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ccg重大作战前的传统一贯是撰写遗书,我之前还劝过铃屋不要往遗书上面画原核细胞,但当我收到来自于恋人的遗书之后,心境犹如打翻的颜料一般复杂难言。
  我不爱外露情感,或者说习惯于收敛隐藏。于我而言,表露真实情感是一件极难的事,所以每每到这种时刻我都处于一种反应迟钝的状态,奇异的是铃屋则是总是能从我各种状态中辨别出最里层的情绪。
  “也不是......”
  我将纸飞机叠好,小心放入口袋,“这封遗书我收下了,但我不会看。”
  他一动不动地盯向我。
  我安抚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又将他脸颊旁的碎发重新抚到耳后,我注视着他的双眼,再次重复道:“我不会看它,是因为等这次行动结束,什造你回来了,我希望你能读给我听。”
  铃屋睁大眼睛,恢复蓬勃鲜活的模样,阳光灿烂如薄纱,为他绚丽的脸庞铺上了一层淡淡的云母色泽,世界变得有些失真。
  我听见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36章
  过去的铃屋什造对生命是缺乏敬畏的。
  还在学院时期,我准备去参加同期预备生,川上雫的葬礼时,他紧紧地攥住我的袖口,盯向我:“一定要去吗?她只是死掉了。”
  “要去,她经常借我复习资料。”
  我戳了下柔软白皙的手腕,示意他可以放开了。
  铃屋歪头:“你看上去不开心......死掉了就死掉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认识之初,他便一脸笃定地这样开口。将地上的落叶踩得啪啪响,他重复了一遍曾经与我讲过的理论,“蚂蚁会死,猫咪会死,喰种会死,人会死......我会死,真子也会死。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有人死去,没有必要不开心。”
  “我知道,”我的视线落在被踩碎的枯叶上,“但是认识的人走了,情感上有些难过也很正常。”
  中世纪西方基督教曾经反思,mevents mori。勿忘终有一死——记住你终将死去,万事皆会结束,幸福不在于否定这一点而在于忍受它。
  死生乃万物之常态。
  我不否认这一点,外加我那时和他还不算熟,所以我对铃屋的言论不置可否,还会在他分享的时候敷衍地嗯两声。
  “真子会认为我这样是错误的吗?”
  我瞅了他一眼,摇头道:“算不上错误吧,在我看来有点道理,但不多——反正我的想法和你还是不太一样的,具体的之前我也和你讲过了。”
  我不致力于改变他的想法,所以并没有再说一遍。铃屋也不知道是不在乎我随意的话语,还是单纯地无法分辨,而是浅浅地朝我弯起眼睛:“果然,只有真子不会那样看我。”
  “哪样看你?”
  “就是啊——”
  尾音被拉得长长的,腻腻的,像是在撒娇的幼犬,“不会有把我当成异类的,厌恶的眼神,也不会用装好人的态度居高临下地对待我。”
  “你很在意他们那样吗?”
  他抿了唇,飞速眨了两下眼,轻描淡写地否认道:“不在意。”
  他在撒谎。
  我知晓这一点,但没有戳破。
  十六岁的铃屋对于微小的善意与恶意都格外敏感,却努力让自己不在意。他会嘟囔着说我像刺猬,但我却认为明明他才是,缩在自己的壳里,外露坚利的刺,不愿露出柔软的内里,生怕被他人所伤害。
  “总之啊......没有必要因为这种事情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