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荃甚至生出了几分与有荣焉的感觉,虽然她站在所有人身后,但当于牧看过来的时候,她昂首挺胸,在无人知晓处,骄傲地与于牧视线相接。
于牧没想到会在那里看见莫荃,也是被人称为莫总的人了,杵在门口像一尊门神,于牧愣了片刻,继而没忍住低头莞尔。
下一秒,她点开自己的ppt,开始汇报。
于牧汇报的主要内容是她最近一年来一直在打磨的一篇论文,从表观遗传学到流行病学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投稿在这届会议之前,她先投了一个领域内的国际顶刊,然而同行评议的时间太长,她现在还没收到任何审稿意见,如同自己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
她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的研究设计,分享得到的数据结果,探讨数据当中一些非常有意思的发现。于牧拿着激光笔斜靠在讲台上,对着大屏幕圈点勾画,专注而游刃有余,会议厅的顶光如同神的画笔,细细地描摹出她的轮廓。
莫荃不自觉呼吸一窒,她早就知道于牧长得好看,但今天的于牧似乎格外好看。
于牧忽然转身看向台下,莫荃猝不及防和她对视,她手忙脚乱地移开视线,心跳加快面皮发烫,她怀疑自己方才的目光绝对称不上清白。
她可是说了要跟于牧做普通朋友的。
只有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她才能不被讨厌地出现在于主任视线里。
好在于主任心怀坦荡,似乎没发现她的窘迫,依旧眉眼含笑自信张扬,讲完了ppt上的内容,她大大方方地面对听众们站定,示意可以提问。
会场先是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后排一个衣着打扮非常学生气的年轻人举手,于主任讲的东西太复杂,中间一个环节她没听明白,她勇敢提问,于牧把ppt切到那人提问的那一页,换了种方法讲解了一遍。
提问者这回明白了,千恩万谢地落座。
“还有人有任何疑问吗,或者有什么看法想跟我探讨的,都可以。”于牧说。
偌大的会议厅安静得落针可闻,于牧环视一周,估计她讲得时间有点久,大家都等不及想去吃茶歇了,她笑笑,打算把话筒放下。
“我有一个小问题。”旁听席中间忽然站起一道身影。
于牧顺着声音看过去,只一眼,她脸上游刃有余的神情就凝固住了,主持人把话筒传递过去,那人接过来,凑近唇边,拿话筒的姿势和当年没有半分差别,除了短发留长,眼神变得越发凌厉,她几乎和八年前一模一样。
“于老师,我想问一下,你如何证明你的结局是由你发现的调控序列导致的,作为多种慢性病的终末期表现,或许环境因素对结局起到的影响更大,你该如何排除这种沾染效应?”她问。
于牧握着话筒足足两秒钟没有说话,这两秒钟足以让其他人暗自生疑,然而于牧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一样,重新拾起话筒,条理清晰地回应了这个问题,着重讲解她如何控制协变量,又如何设计实验进行敏感性分析,最终得出这个相对稳健的结果。
回答完,于牧承认:“这的确是我在论文中没有详细讨论清楚的地方,非常感谢韩老师指出,我回去之后再完善完善。”
“还有其他疑问吗?”于牧问
韩染笑了笑,对于牧的回答很满意,说:“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韩染提出的问题很大,很难解释,所以于牧在开口之前迟疑了几秒钟,随后她条理清晰逻辑清楚,所有人都认为那几秒钟是她用来梳理思路的时间。
但于牧知道不是。
韩染是她当年还在读本科的时候手把手带过她的师姐,一别多年不见,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她。
看到韩染的一瞬间,于牧是真的忘词了。
韩染落座之后,再没有其他人提问,于牧的汇报时间结束,而根据会议手册安排,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是茶歇时间,自由交流,于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主持人主动cue了一句流程,会议厅瞬间喧哗起来。
莫荃清了清嗓子,让开后门,站在出口方向的路口处,看到于牧快步朝她走来,莫荃干脆迎上去,摆出最热情洋溢的朋友笑脸。
“恭喜——”莫荃的话说一半,生生卡到喉咙里。
于牧和韩染拥抱,就在她面前。
“师姐,你怎么来了,你回国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于牧问。
“你不是转去肾脏外科了吗?”于牧问。
韩染轻笑,抬手帮于牧整理了一下肩线上的褶皱,垂着眼眸声音很低,在嘈杂的会议厅于牧几乎只能贴在她身前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韩染说:“确实在肾脏外科,跟我老板回来开会,下午,第三会场。”
“我在会议手册上看到了小师妹的名字,过来蹭一耳朵。”
“你这些年,进步不小。”韩染笑道。
她跟于牧并排而出,两个师出同门的学士新星,曾经熟稔到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想要干什么,但可惜八年前于牧本科毕业留校保研,而韩染毅然决然地选择抛弃硕士期间的研究方向,申请了国外大牛导师的博士,两人至此分离,直至今日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