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韵的父母曾经都是车间工人,他们卖掉了老家的房子,揣着一点积蓄孤身来到陌生的城市,听说跑长途能挣钱,就赌了一把,拿积蓄买了辆大货车,从一开始的短途小量的做起,越跑越熟练,越跑胆子越大,几年时间就站稳了脚跟,甚至还在唐韵读中学的时候买了郊区一套小房子。
跑长途很累,很辛苦,但是唐韵学习争气,在学校里出类拔萃,他们一家人都很幸福。第二年,唐韵多了个妹妹。
但是后来,妹妹病了,住进医院里花钱像流水一样,唐韵的父母原本该停下来歇歇的,但他们只能比年轻的时候干得更猛更拼命。
人撑到极致了,当然会出问题,在可怕的速度和质量下,一丁点问题都无法挽回。
唐韵越讲,声音越抖,哪怕裹在毛毯里也让她觉得寒风刺骨。
“秦总,其实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没有我的话,他们就不会为了让我上个好学校背井离乡去开大车,也就不会……如果没有我,就好了。”唐韵说。
秦珏把手探进毛毯,找到唐韵死死握紧的拳头,用力掰开她自虐一样掐进肉里的手指,然后把自己的手塞进去,撑满,让她握住。
“不是你的错。”秦珏说。
秦珏这句话没有任何的修饰限定,她就是这样直白而笃定地告诉唐韵,不用找任何理由,本来就不是她的错。
唐韵吸了吸鼻子,眼泪眼角滑落。
她今天真没出息。
可是,确实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啊。
“你在最艰难的处境下做到了最好,如果没有你,任何事都不会变好,只会变坏,”秦珏顿了顿,说:“想想你还有个妹妹。”
唐韵咬紧下唇。
是的,她还有妹妹,她怎么能生出这种自私的,不负责任的念头。
飞机忽然一阵颠簸,失重感猛烈袭来,降高度了,她们要到了。
机舱嘈杂起来,灯光全开亮得刺眼,秦珏和她的手在毛毯下握在一起,前后左右的喧闹中,秦珏镇定地看着她,唐韵这时才忽然发现,她们离得好近。
“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必须走出来,你要生活在现实中。”
“你会有委屈、怨恨、自我怀疑、自我厌弃,这些情绪都是正常的,你不要把自己的心里防线想象得多么坚不可摧,你可以找人帮你分担,必要的时候,允许自己去看医生。”秦珏轻声说。
这是曾经她夜不能寐把自己折腾成鬼的时候她的心理医生告诉她的,她现在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学给唐韵听,秦珏不敢说自己完全恢复了,但她毕竟比唐韵多经历了一些人间事,她得表现得可以依靠。
“落地了,我们该下去了。”秦珏轻轻提醒。
唐韵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另一只手擦干泪痕,秦珏拉着她起身,带着她穿越人流踏上实地。
“回家吧。”秦珏说。
司机开车直奔秦珏那栋顶层公寓,指纹解锁房门,房间里熟悉的气味令人心安,唐韵挺直了一路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她这时才意识到,她和秦珏牵了一路的手。
唐韵松开手,两人即刻分开,干净利落无人挽留。
唐韵的眼神不知道该看向何处,她似乎终于缓过来了,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在秦珏这有多越线,她似乎把金钱和肉.体维系起来的关系,掺杂上了多余的杂质。
她太信赖秦珏了,就因为秦珏至今为止还什么都没对她做过,不仅什么都没做过,在唐韵的眼里,秦珏对她相当好。
唐韵心乱如麻。
如果要做什么,此时似乎是最好的时机了,在这个唐韵最感动最信赖秦珏的时刻,她们甚至可以装得像情侣一样,满怀柔情地做.爱。
“一个人睡可以吗?还是要我陪你?”秦珏问。
她脱下那件被唐韵抱过揉过倚靠过的大衣,挂在客厅的衣架上,扫视一圈找到客厅茶几上的水杯,给自己接了杯热水。
看上去和往常没有任何异样。
唐韵的心忽然往下坠了一寸。
秦珏站在饮水机边看着她,唐韵意识到秦珏这是在等待她的答案,秦珏看上去冷静又疏离,丝毫没有染上半点对她的情.欲。
唐韵的手心里温度正在快速流失,秦珏的体温似乎比她高一点,手掌永远干燥温暖,她用一路时间把唐韵的手暖的很热,但刚松开手,这份热量就逸散在空气中溜走了。
唐韵把那只手藏在身后,指尖偷偷蹭了蹭掌心。
“谢谢秦总今天安慰我,我可以自己睡。”唐韵说。
秦珏略一点头,把水杯随手搁在饮水机旁边,唐韵从她的神情中甚至读出了点欣慰。
“不早了,回去洗洗睡吧。”秦珏说。
一左一右,两人走进不同的房间。
唐韵洗掉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眼周被盐水泡过的娇嫩皮肤脆弱发疼,她的洗手台上有她不认得牌子但贵得让她咋舌的护肤品,不知道哪次保洁阿姨打扫房间的时候给她放进来的,应当是把秦珏自用的囤货当成了她们俩共用的。
唐韵一向泾渭分明从不越界,这套护肤品在这躺了不知道多少天依旧连封都没拆,但此刻她动了点鬼使神差的念头,眯着眼睛努力辨认瓶身上的单词代表什么意思,选了一瓶修护肌肤的眼霜,小心翼翼打开盖子,挤了一点涂在眼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