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想了想,道:“也是。反正也不让他们进城,把他们留在流民营就好了。”于是又转而冲顾山青他们嚷道,“本来城里都不收流民了,今天算你们好运,跟我们走吧!走快点!”
说完,打马而去。
商队的几个人相互看看,谁也没动,直到叶一缓缓起身,当先往马跑走的方向而去,才嘟哝了几句,跟了上来。
一行人里有妇女孩童,必然是走不快的。顾山青和叶一二人也不管那两个兵士已然消失在视线中,不紧不慢地在几人前头走着。
顾山青打量着路两旁似乎淡了许多的雾,对叶一道:“叶司台,您觉得,我们现在已经是在梦中了吗?”
叶一道:“按典籍而论,不像。但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这话说了仿佛没说,顾山青却明白她的意思。
关于蜃精的记载不多,但根据那些寥寥的记录而言,蜃其实并不难杀,只要收敛气息,趁它放松下来打开硬壳时发起攻击,一击必死。而且,它还有一个极为奇异的特质,那便是它既存在于现实,又存在于梦中,若想杀它,甚至无须醒来,只要在梦中动手就好,可谓是极为方便。
可问题就在于,那些被蜃拖入梦中的人,在梦里大多依然处于熟悉的环境中,甚至不知自己已然入梦,自然也意识不到该去寻找蜃精,于是就那么在梦中被慢慢耗干、熬尽。
如此用了许多年,人们方才知晓“蜃”的存在。
然而也因为关于它的记录的太少,说法林总不一,谁也无法验证典籍里的记录是不是真的,又或写得周不周全。唯一模模糊糊可以确定的是,虽然蜃精的梦境是以一个人的梦为主,但所有入过梦的人都会在其中留下痕迹,为梦境增添细节,哪怕前人身死,后来者梦境更替,之前的痕迹也不会全然消失。
顾山青还记得他在某本乡野逸事的册子里也读到过这样的小故事。
故事说,有两个人在山中游历,误入废墟,走着走着,那废墟竟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原状,朱墙绿瓦,簇簇如新,奴仆侍女欢声笑语,往来如织。正惊奇间,其中一人突然察觉此身入梦,于是寻到了隐藏山中的蜃精,将之杀死,再睁开眼,发现眼前躺了一个人,衣着破烂,身形枯槁,气若游丝。叫醒一问,原来此人身负龟息之法,在生死一线之时自发运转,推算起来,他入梦之时,正是那废墟初建时分。
想到这个结局,顾山青不由微微一笑。
不管如何害怕真正的妖魔精怪,市民百姓依然总是对这类神神鬼鬼的故事、传说乐此不疲。而且,故事的情节越刺激越好,结尾越离奇越好,如果能再加上点艳色奇情,更是锦上添花。而这,也是为什么这类小册子里记述的内容大多不足为信。
如果这故事说的是真的,那两个后来者无疑是误入蜃楼,又不小心进了前者的梦。但总不会这么巧,在一本胡编乱造的小册子里恰好混进了一个真故事,又在这大雾弥漫的云牧城中,恰巧沉睡了一个龟息千年的入梦者。
那么,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多时,他们在大路尽头看到一座城池若隐若现,角楼峭拔而突起,城墙高耸连绵。
顾山青心中一动。这似乎就是他在不空画中看到的那座城池!
他们来对地了!
他把这个判断对叶一说了,然而不等她给出回应,就听那两个给他们领道的兵士勒马于路前,嚷道:“你们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快走?”
于是作罢。
到了城门下,顾山青才发现这云牧城有内、外两道城墙。第一道城墙里驻扎着营地,有穿着铠甲骑着马的士兵将卫进进出出。而第二道城墙里,才是真正有平民生活居住的云牧城。
那两个兵士带着他们来到城门口,被门口的守卫拦下了。其中一个守卫皱眉道:“这都是什么人?”
最开始提出带他们回城的兵士陪笑道:“在路上遇到流民,看着怪可怜的,就带回来了。”
守卫白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马上就要开打了,你还往回带人!要是奸细怎么办?”
那兵士辩解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而且,不是到处都在传山君快要来了?难道你想让他在路上看到这帮人,又提醒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听到这,顾山青心头一震。
他早就知道他们眼前所见,大概乃是云牧城荒废之前的情景,但没想到正正好好是山君与愁胡大战之时。
那么,云牧三屠,这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屠杀之后的云牧城?
问话的守卫显然把那兵士的话听进去了,皱着脸瞪了他们片刻,无奈道:“好吧好吧,到了营地里,记得叫林校尉看看。”
——这个林校尉,肯定便是判断他们是不是妖的那个“他”了。
果然,不一会儿,到了营地门口,两个兵士一个留在原地看着他们,另一个则在不久后领着一位骑高大骏马的将军向他们走来。
顾山青原以为那林校尉会来到他们跟前,对他们细细询问一番,却不料那将军远远地与他们打了一照面,顾山青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脸,便一摆手,放他们进来了。
放完人,扭头便走。
那领路的兵士嘀咕道:“又有谁招惹他了,脾气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