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山青道:“先把你的包袱打开看看,我们再说放过你的事。”
顾山青松了手,那小贩不情不愿地把背上的包袱放下来,拔腿就跑。
他的反应早在顾山青的预料之内,一条灵丝迅速蹿出,拴住他的手腕,又生生把他拽了回来。
顾山青笑道:“怎么,三十文钱不想要了?”
小贩苦着脸道:“大人,东西全都给您了,您就让我走吧!求求您了!”
顾山青道:“被苍殊大人盯上,你还想跑?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这包袱里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东西,我会替你向苍殊大人说情的。”
说着,也不管他作何反应,当即展开摊布包袱皮,露出里边的物事。
看到了里边的东西,顾山青立刻明了他为何要跑了。
九州异人为数不多,但鱼龙混杂,多少会有些符箓法器流入民间。但最珍贵或危险的那些做符制器的材料全都是由护城军和人皇殿把守专营,镇异司或妖王麾下亦可提请,很少流入民间。
缺少必要的材料,民间一般异人能做的,大多也只是些普通而没有威力的符咒器物,只要稍稍复杂一些,价格便极其高昂,绝不是普通百姓日常能消受的。
然而即便如此,仍架不住高官富贾百般垂涎,平民百姓心向往之。
管之费劲,禁之不绝。因此,若是在灯市这种地方卖些像驱虫符、避尘符,或者长明灯这种无伤大雅的符咒法器,官府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苍殊也不会去管。而那些过于出格的,也绝不会光明正大地摆在市集上。
怕就怕两种,一种是门外汉不知从哪捡了个符,照猫画虎,半成不成就敢往外卖的,另一种是做起来不难,用处却极端不正,甚至可称低下卑劣的。前者容易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引起各种一言难尽的事故,后者则多少都得和奸淫掳掠窃盗偷沾上点边。
而这小贩包袱里的东西,是两样全占了。
说是圆梦狐仙,若单单是个漂亮的小摆件也就罢了,偏偏要画上个似是非是的安梦符,其中最关键的一笔拐了九曲十八弯。把这么个东西摆在榻前,别说安梦,不做噩梦就得谢天谢地。至于什么摄魂符、迷人水,诸如此类,名字暗搓搓地贴在物件底上,一瞧便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其中也放着顾山青此前看到的黑底白纹的挂饰,乍然一看似乎和何非的吊坠有些相像,真正拿在手里却极是不同,不止符文,质地也与前者相差甚远。那小贩见他上心,连声让他多拿几个送给亲朋好友,可以祛除疾病。
顾山青一样样查下来,只觉他卖的这些东西虽有小过,但也不值得苍殊一路追击,更想不明白这种发现不妥肯定能当场捉住的人,苍殊怎么居然让他跑了。正要再问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忽然有一只花灯垂到了他的眼前。
一旁的小贩坐倒在地,顾山青抬起头。是苍殊。
他手上还揪着个人,垂头丧气,背上同样背了个摊布包袱。
顾山青一笑,道:“你来了。”
苍殊道:“是。”
接着三言两语,顾山青便问清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苍殊最开始只是对他手里揪着那人卖的东西微起疑心,稍稍问了两句,见他吓得面如土色,同时不住地往另一个方向瞅,更觉不对。一转头,发现他瞧的方向有个人已然慌慌张张卷铺盖跑路了。
顾山青哑然:看来那小贩说他是第一次做这个当真不是假话。
知道这种平民小贩跑也跑不了多远,苍殊也不着急,放了两只小隼跟着,先处理完那边,一一确认了他摊上所卖违法之物,再慢慢追了过来。
苍殊道:“你怎么来了?”
顾山青想了想,掐起一个消音结界,将他看到包袱里滚出来的挂饰和有关何非挂坠的事对他说了——之前抓苏之涯时顾山青便囫囵告诉了他人皇宴上的经过,无需再叙。
苍殊点头道:“明白了。”转而问那两个看到顾山青张开结界,面色愈发骇然的小贩,“你们的东西是从哪里进来的?”
两个小贩面露犹豫,苍殊神色更冷:“知情不报,罪加一等,以同犯论处。”
顾山青拴着的小贩忙不迭道:“是城南城隍庙的朱老三!!他今天应该也来出摊了!!”
等他描述完朱老八的样貌身形,灯市四处突然有成群的喜鹊接连腾空而起,在灯市上方绕圈徘徊,有阵阵惊叹声从灯市里传来。
顾山青也仰头观看,心中觉得十分有趣。
这些喜鹊无疑就是苍殊所化了。
看这么多喜鹊在上空盘旋,底下的游客大概只会觉得是吉兆,绝对想不到这是在寻人。既不吓人,不打草惊蛇,又喜气应景。看苍殊冷着脸不近人情的模样,谁能想到他心思其实如此细腻?
不多时,仿佛陷于沉思中的苍殊抬起头来:“找到他了。”
带着那两个小贩容易打草惊蛇,顾山青用灵丝把他们拴在了个偏僻背风的地方,苍殊又派出两只小隼盯住。两人回到灯市,到了附近,便扮作相约逛花灯的友人,慢慢往朱老三的方向走。
一路上不断有女子盯着苍殊窃窃私语,甚至有个别胆大的提着花灯上前试图搭话,都被苍殊微微摇头拒绝了。
顾山青笑着打趣道:“大人可真受欢迎啊,走在你身边,我都没人看得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