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扇一去,铃声瞬间止息。
叶一叮嘱他们不要带法器赴宴,却原来是想带也带不进去。
进了门,很快有人领着顾山青兜兜转转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块开阔的空处。
空处的方砖墁地上铺着绣了星月花纹的西域毛毯,摆了几排长案,整整齐齐地码着各色瓜果。长案尽头有一座高台,背靠大殿,放了两短一长三台木案,短案在前,长案在后。正中的那一台短案雕花繁丽无匹,显然是念君的,另一台则大约是留给大鹏王的。
此时晚宴尚未正式开始,身着礼袍的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
顾山青环视一圈,很快发现了挂在一棵百年老槐树上的白鸿,和欲盖弥彰地挡在他身前的张文典。接着是出人意料的,站得七扭八歪、在满脸不耐烦地扇扇子的谢丰年。
顾山青快步向他们走去。似是看见了他脸上的讶色,谢丰年把扇子摇得飞快,没好气道:“是是是,你这次怎么来得这么早?是啊不小心来早了没迟到!这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可不是吗哈哈哈哈。”
连珠炮似的说完,还翻了一个白眼。
张文典对顾山青苦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点就炸。”
他头顶上的白鸿也认真地点点头。
顾山青笑道:“丰年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场合,是我的错,我不该惹他。”
四人三个在树下、一个在树上,又等了一会儿,才等来不空和木清。叶一在晚宴马上开始时才到,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听高台上的司礼声音平板道:“请各位大人入座。”
谢丰年在入座的间隙抓紧时间刺了叶一一句:“守时啊叶司台,身为一司之主,怎么能迟到呢?”
叶一斜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一声清脆钟响,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坐正身子。
念君无声无息地走上高台,一身黑衣正服把脸衬得苍白,上了台没有落座,先向对面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顾山青随之看去,只见他对面那人身形极其高大,一身露背黑袍、蛇皮腰带,和苍殊十足相似,只是造型更加夸张,举止也更为豪放。他的腰间挎了一柄长剑,剑身上缀足了宝石,反倒显出了浮夸。
这人不作第二人想,无疑是众妖之王,大鹏王!
等两人落了座,又有几人坐到念君身后——线条刚硬、面色肃然的仲文仲武也赫然在列,只有大鹏王背后的一个位置还空着。
顾山青在心中暗忖苍殊怎么还没来,谢丰年突然用胳膊肘使劲顶了顶他,声音很低却异常激动:“看看看!不空不妙了哈哈哈!”
顾山青稍稍侧过一点脸,用余光看他:“什么?”
谢丰年“啧”了一声,道:“最边上啊,最边上!坐在那里的,不就是那个文姑娘?!”
方才顾山青没有留意,这时再一看,果然念君身后的少女一身柔美白衣,玉质纤纤,不是文影又是谁?
连阿石阿土都影影绰绰藏在台下的树荫中。
他不禁失笑:什么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谁能想到文影来投奔的,竟然是念君!
但还没来得及去看不空的表情,就听司礼道:“祭礼开始!”
祭礼仪式算不上复杂,叶一也早就同他们讲解过,顾山青做得随波逐流,让拜便拜,让叩便叩,完美地扮演了一个木偶人。
读完长长的祭词,念君和大鹏王交谈几句,相敬几杯,而后也不多说,直截了当道:“开宴!”
这一句说完,一直候着的侍女们次第端上佳肴,底下一班人便可以尽情吃喝谈话。只是在此之余,还要依次上前,向念君祝词敬酒。最先敬酒的是案几前端真正掌握着实权的九州各郡的郡首,而镇异司在长案的中间还偏后,离他们还有好久。
顾山青问道:“怎么没见御城军的人?”
谢丰年将一枚西域葡萄丢进嘴里,道:“他们的头儿奇怪得很,讲究苦修,从来不喝酒赴宴,底下的人当然更不来了,哪像叶一这么拖家带口……啊!你掐我做什么?”
掐他的是坐在另一边的木清,听到他居然还有脸问,忍不住又捶了他一记:“你还问我?”
更远处的不空摇头道:“阿弥陀佛,此处不比镇异司,谢施主可要慎言呐!”又拦住要给他倒酒的侍女,“这位姐姐,贫僧不喝酒,不过,你们这可有素烧鹅?”
谢丰年哼了一声,夹起除不空外一人一份的整煨蹄髈:“这蹄髈怎么只有一个指头?”
张文典笑道:“这你可就露了怯了。这是只在东海那边才有的夔牛的蹄子,每头只有一只脚,跳得远还会遁地,难抓得很!你赶紧吃吧!”
白鸿疑惑地看他:“你抓过?”
张文典突然显得有点狼狈,含含糊糊道:“嗯,差不多吧。”
“一看就是没抓着。”谢丰年嗤笑一声,又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一番,最后还是嫌弃地把蹄膀扔回了盅里。倒是白鸿吃得无比开心,看样子是准备把每道菜都尝个遍。
在吃饭的间歇,看着念君案前人来人往,混杂不堪,顾山青不由奇道:“有这么多人在宴会上走动,又离念君那么近,他不怕有人下毒吗?”
谢丰年睨他一眼:“怎么?你想下毒?”
顾山青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张文典美滋滋地又饮尽一杯酒,满足地叹一口气:“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一指念君的方向,“你看到君上身前那个木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