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可能如实相告。
除非他疯了。
“你说要揍死我,要把我剁成肉泥,给我捅成马蜂窝。”方何红着脸,咬牙切齿地回答。
李灵运愣了下,然后摸着下巴,“原来如此。”
看样子,下咒后会幻听自己“最恐惧”听到的话。这么说来,自己简直成方何的心理阴影了。
李灵运只想报复方何,无论是“最希望”,还是“最恐惧”,他本以为自己都无所谓。但听到这个回答,他忽然有点不舒服,像是猫咪在铁板上挠出细微却刺耳的声响。
“只有这些?我还有没有说过其他话?”李灵运不死心,手掌按在方何大腿上,凑近追问道。
“没了!”方何被问得心虚,不去看李灵运近在咫尺的眼睛,不耐烦地掏出耳机戴上,“我要睡觉了,别吵我。”
李灵运陷入沉默。
从公司到团建的外地滑雪场,大概需要三个多小时车程。或许是大巴车里太暖和,或许是车辆像个摇篮似的一晃一晃,方何真的睡着了。
一睁眼,已经快到目的地。
玻璃因为温差雾蒙蒙一片,方何用手擦了擦,慢慢睁大眼睛。
他看到了山峰,绵延百里,高大挺拔。车辆在山脚穿行,如蚊蝇蝼蚁。灰蒙蒙的覆着雪,像是翠色毛毯上沾了宠物的毛发,却还透着晶亮的反光。
他想坐直点看,忽觉肩膀一沉。转过头,发现李灵运居然歪在他肩膀上沉睡。
李灵运的脸颊被压扁了点,漂亮的眼睛紧闭着,只剩下蜷曲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抖。他的头发光滑柔顺,四下散开在方何肩膀上,根根分明。
那一刻,时间和空气都慢下来。什么雪山,什么雾凇,似乎都不重要了。
方何心脏砰砰直跳,他四下张望,生怕自己即将做得坏事被看到。好在大部分人都在睡觉,为数不多醒着的,正在低头耍手机。
都这么大年龄了,方何却重新体会到,幼时自己不小心把花瓶打碎,悄悄藏起碎片的那种忐忑。
确认安全后,他一点点,一点点把脑袋靠在李灵运的脑袋上。
李灵运的头发像上好的绸缎,蹭得方何脸颊有点痒。靠近了去闻,还有淡淡的香味,是栀子花?还是茉莉?
方何慢慢放松,总算把脑袋的重量全部压上去。两人依偎在一起,亲昵的像对情侣。
我在干什么?
他可是那个小三的儿子。
虽然这么反复告诫自己,方何还是闭上眼睛,没有抬起自己的脑袋。
到达滑雪场的停车场之后,一行人下了车。长久的路途颠簸,让方何胃里有点反酸。好在空气清新凛冽,冰凉的风争先恐后灌入气管,将躁郁扫荡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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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场非常大,位于高山之上,占地约20万平方米,雪道长2.4公里。这时候是工作日,人不多。目光所及全是皑皑白雪,一眼望不到尽头,像是铺成的天路。
公司还请了几位专业教练,大家都围在教练周围,耐心听那些理论知识。
方何觉得自己作为领导,跟着一起玩必定惹人不自在。再说他自尊过高,也不想被人看到摔跤的狼狈样子,就没有凑上去。
方何这边还在系鞋带,那边一个影子就从斜坡飞了出去,滑行速度非常之快。他膝盖微弯,蛇形前进,仿佛滑板已经成为他的外置器官般融为一体,身后拖出凌厉的雪痕。
那个外套是……
“那是李总监吧!我擦,他滑得挺厉害啊!以前学过吗?”方何听见同事的叫嚷。
“刚才聊天,他说在美国上大学的时候,旁边就是雪场。”
“怪不得,牛逼!”
方何看着李灵运在雪道上肆意穿行,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又看了眼自己颤颤巍巍的腿,思来想去,离众人更远了些。
滑雪板上很难保持平衡,他身体前后晃动,脚趾在厚重的靴子里被挤得有点不自在。
人对于斜坡有本能的恐惧,方何尝试往下滑的时候,身体倾斜,视野倒错,感受到身体快速下坠。
没一会他就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狠狠摔在地上。虽然新铺的雪还算柔软,但仍旧很疼,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继续往下滑。
连摔几次,方何感觉身上跟散架了似的。他坐在地上,累得呼呼喘气。体内的热量转瞬间变成奶白色的雾霭,消失在微凉的空气中。
就在这时,有人从他身后呼啸而过。一个急刹,滑雪板一别,稳稳地横亘在他面前。
那人摘下护目镜,是李灵运。
“这么快就累了?”李灵运俯视着他。
“你以为,咳咳,谁都跟你一样……大学隔壁……是滑雪场?”方何断断续续地回怼道。
李灵运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但没滑出几米,又停下来,朝方何的方向挪了几步。
“来。”他冲方何伸出手。
方何呆愣愣地看着那只戴着厚手套的手,一时间没明白对方的意思。他视线上移,李灵运的脸仍旧面无表情。
李灵运解释道:“握住我的手,我带你滑。”
“什么?不用!”方何的脸在这冰天雪地里热起来。
李灵运没有和他讨价还价,走过去拉方何的胳膊。方何一身装备很重,他又挣扎着不愿起身,于是没能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