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百姓们的叫骂声此起彼伏,显然是不满于圣裁。但他们亦知,此事已成定局,这昔日的丞相即刻便要离开京城——恶人,却终究未有恶果。
太子端坐于城楼之上,品茗静送这位手下败将。陈以容伫立在他身侧,此刻腰间携配刀,锋利藏于剑鞘之内。
太子目送渐行渐远的马车,轻声询问道:“以容,你做好决定了是吗?”
“这是陛下的决定,臣只是遵从皇命罢了。”
陈以容说这话时,眸中褪去往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冰冷与淡漠。
“是啊。”太子昂首复望向远处的落日余晖,发出一声慨叹:“父皇之命难违,你也只能遵他所言行事。”
为人臣子,忠其君。否则稍有不慎,便如同那丞相一般,前路是万丈深渊仍不知。
“可五弟那边,你要对他隐瞒此事吗?”太子又问道。
“陛下之意是让臣隐瞒。况且这样的事,也确实不好让淮哥哥知晓。”
陈以容神色黯淡,他苦涩一笑。
前些时日才对人说过不会再隐瞒,就又要食言了。不知道殿下在得知真相后是否会对他失望,二人是否会因此生出嫌隙。
身为人臣,半点命运皆不由己。只是不论如何,萧嘉淮是他心中所爱。就算命不由己,也不会松开与之相握的手。
“以容且宽心,本宫会替你隐瞒。”太子察觉出陈以容的无奈,他终有几分不忍,道:“本宫一会儿便去宣辰王府告诉他,有件关于三皇子事需要你相帮,所以本宫派你出城几日。”
“如此也好。”陈以容予以赞同,“但愿他不会多思。”
斜晖渐落,皎月当空,忽而青光凛冽,透彻云霄迷雾。
丞相携其亲眷于夜路趋行,途经一人烟稀少之地,生出些许不祥预感。
秋夜沉风剐袭枝林引阵窸窣,云纹虚揽天阶似攀附成蛟。那清辉落在林间,留下树影斑驳。
“这处怎么阴森森的,看上去怪瘆人的。”
丞相夫人抱紧怀中孙儿,颤抖着张望马车外的昏暗景色,仰头之际,望见那被阴霾遮盖的月。
“有什么可怕的?”丞相经历过九死一生之事,此时愈发镇定自若,“不过是风冷了些,瞧你大惊小怪的,不成气候。”
夫人被他训斥得不敢言语,只心中仍是惶恐,惴惴不安的窥视着车窗外。
车夫赶着马,在这幽暗的树林深处,也生出几分恐惧。他暗自祈祷着,祈求不要从林间蹦出什么山野猛兽,让他命丧于此。
忽而那林间有细碎声响,车夫顿感毛骨悚然,他惊慌失措道:“我听闻,这林间总有野兽吃人的事情发生,不知到底是真是假啊?”
丞相将那车夫的话尽收耳底,他厉声呵斥:“简直是危言耸听!好好驾你的车,否则,就将你丢在这里,喂那群野兽!”
车夫惶恐不安,哆嗦着不敢再出一言。这丞相虽说已然失势,可昔日威严仍在,仍让人有些许畏惧。
可就在这时,前路似是被一人阻拦。
即便心间恐惧,车夫扬声也询问了一句:“谁在那里!”
那人骑于马背之上,在清虚微光之下,傲睨着这辆马车,他嗤笑一声道:“丞相还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静坐于车内的丞相听到这句后,不可思议般瞪大双眸,掀开车帘看向来者。那不正是太子殿下的亲信,赫赫有名的忠武将军陈以容吗?
不知人纵疆百里追上他返乡的马车,又有何事?怕不是要来替太子殿下嘲讽他,笑他苦心经营一场,最后落得一场空吧!
但丞相心中无惧这个少年人,对他来说,陈以容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纵使被暗称为天家的鹰犬,也无需对其惶恐。
他冷声道:“陈小将军?不知你此番前来,又有何事啊?”
陈以容掌抚骑鬃,眼蓄凛光一泓,自腰间抽出利刃。刃光破夜,剑若冷晖,尽显滔天之势。
他唇瓣唯吐,道声:“杀你。”
马车内亲眷发出惊呼,紧接着低声啜泣起来。丞相闻言也神色微变,未料来者这般大胆,为夺他性命,竟在他返乡必经之路拦截。
但他随即朗声一笑:“陈小将军莫要说笑了,陛下已允我返乡,你这是要抗旨不成?”
陈以容拔剑握在掌,似斩萦怀烟云,若惊风刹掠。他昂首尽显轻蔑,睨视那曾经立于云端之上的丞相。
“何来抗旨?你又怎知,本将军今日所做之事,非陛下之令。”
丞相身形微颤,在无法保持方才的镇定。因人眼中那浓郁的杀意,是他难以逃脱的束缚。
他心知肚明,无论这位陈将军是否奉陛下之命,他皆会命丧于此。而那位假意放他一条生路的陛下,何尝不是好谋算?
表面上伪装出仁善,道他多年为国效力,不忍杀之。却在他返乡途中,派遣来这样一位万夫莫敌的忠武将军,来断送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哈!好!很好!”
丞相忽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又逐渐笑得肆意张狂。他走出马车,仰头注视向那马背上的少年将军。
“不愧是陛下,当真是好谋算!可是老夫不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与太子等人,对老夫下此毒手呢?”
“你心中有数。”陈以容觉他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更觉人可憎,“勾结朝臣、欺压百姓、贪污受贿,这些事情,你敢说你从未做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