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以容哪里敢动弹,只得伫立原地任他踢踹。
可他也着实冤枉,玉佩之事他当真毫不知情。他自幼年便进宫中,能回府之日屈指可数。只是那时纪国公将玉佩给他时,让他谨慎保管,切勿弄丢,若有机缘可赠所护之人。
他仔细端详腰间那枚玉佩,既是端懿太后生前交予宣辰王之物,想必就是父亲所说的另一枚吧?这还真是阴差阳错。
“那殿下赠我的这个玉佩,可就是姑祖母手中的那枚?”
纪国公点头予以肯定:“此话不假,倒也算是你二人有缘。”
“这是自然,我与淮哥哥的缘分,可不是旁人能比的。”陈以容听到这话,难免得意忘形起来,高傲的扬起下颌。
纪国公见他此态,不由鄙夷般侧目。
叫得这般亲切,这儿子倒像是真为那皇家生的,可惜了他这陈家几代难遇的武将奇才啊!
罢了、罢了,那宣辰王殿下到底是他儿子心悦之人,如今二人皆被禁于各自府邸,也不是长久之事。看来需要他今夜亲自去探寻个究竟,再下定论。
朔风掩凄凄,绕枝遮罅隙,远岫重叠缭雾,几多风雨至。
萧嘉淮自被禁足于宣辰王府内,已然十数日,他忧心陈以容近况,也思虑如何再让文景帝收回成命,可似是皆无果。
他掌前抓来思州砚,口中衔得玉蛟笔,温得三壶两盏入肚腑,转头去,两眼昏昏观月台。瞧那明月卧云间,隔山东南起,竟是那般孤独与黯淡。
若问何来风、何来雨?是被那骨血相连的父皇以冷言嘲讽相待,也是他那最后一句的心惊。
——若是再求,必会赐死陈以容。
那时他闻听帝王之言,如饮鸠酒痛彻心扉,荼毒五脏六腑,可却来不及伤感悲秋,令侍从连番打听,终得而知,此事果真是三皇子所为。
想到这里,他目光凛然,心腔嗡嗡着鸣,恨意陡升。
“好啊、好!好一个父皇,好一个三哥。”
好一个无情的帝王,竟用自己心爱之人的命相要挟,当真是要他束手无策。而他三哥所作所为,也属实精妙,借帝王之手,让他与陈以容双双陷入险境,可谓一石二鸟。
他母妃早已离世,在那深宫与朝堂之中,纵他如今身份尊贵,背后无母族帮衬,亦不过是踩踏荆棘,谨慎前行。
他那位三哥,怕是就是看到这一点,才会贸然对他下手。
锁事烦身,凄凄长嗟,西楼月满,风雨飘渺。不念伤心事,但求一心安。
可是这颗心,不知何时才能安。
浊酒顺喉辛辣,萧嘉淮有了几分醉意。他忽而遥想儿时,陈以容总不愿在寝殿独自安睡,便时常寻他同床共枕,他们相互依偎,任凭情意横生。
那时岁月静好,尚无这等勾心斗角,可那时光终究是匆匆难返。
太子潜入府中时,见萧嘉淮趴伏在书房案间,旁侧堆着三两坛陈年佳酿,此时人已醉得茫然。
“你怎么喝得这般多?”太子眉头紧蹙,唤浅香送来一杯醒酒茶,递至他面前。
萧嘉淮没看清来者,此时仍在烦闷之中,以为是文景帝派来监视他的侍从,趁着酒意一时也来了脾气,挥掌掀翻那盏茶杯,任凭茶水流淌于案。
“走开,我不要你管。”
他吞咽诸多委屈,眼眶微酿红晕,滚烫的茶沾到指腹,也难以察觉痛感。
太子神色微怔,也知他甚至不甚清醒,故而不欲计较,只是在心中暗叹情关难过。纵是这五弟平日雷厉风行,今时遇到情爱之事,倒像只撒泼的大猫,叫他另眼相看。
他故作严肃般斥责道:“你且瞧瞧本宫是谁再胡闹。”
萧嘉淮微抬眼皮,定睛一看,瞧见是自家兄长,顿时收了那副脾气,畏手畏脚起来:“太子殿下,臣弟不知是您前来,绝非有意冒犯。”
太子自然没有在意,只是佯装严肃,又将另一碗醒酒茶‘砰’的一声放至他面前。
“把茶喝了,醉得这般不省人事。”
萧嘉淮默不作声,将那盏醒酒茶一饮而尽。又拾起一金橘握掌间,香气弥漫,掰开一瓣放入口中咀嚼,汁水酸甜得恰到好处,如此也算清醒大半。
“皇兄怎么来了?如今的宣辰王府有禁军把守,你能进来,怕也是不易。”萧嘉淮弯唇自嘲一笑,又恍惚间想起什么,焦急起身询问道:“可是阿容出了什么事,所以殿下才如此急切地深夜前来?”
“你且稳住,以容在将军府待得好好的,可没有出任何事。”
太子看他火急火燎的模样,忽而觉得头痛欲裂。
这萧嘉淮一遇到陈以容的事便理智全失,当真是被情爱冲昏了头脑。
而且那时竟还不敢与他商量,独自一人进宫拒婚?简直鲁莽至极!怕是嫌自己命大,偏生想要作死。
“倒是本宫今日,却是为了你们二人之事前来。”太子说罢,落座他对侧。
萧嘉淮不明其意:“皇兄也是来劝臣弟,娶了那兵部尚书之女吗?那太子殿下请回吧,臣弟宁死不从。”
太子忍无可忍,干脆剜他一眼。瞧瞧这视死如归的凛然之态,当真是一痴情种!竟是连逐客令都给他下了,连话都不肯听下去半句!
亏他曾经还觉得人临危不乱,是做大事之人,如今看来,纯属是他眼瞎。当然也不能以偏概全,如果遇到与陈以容无关之事,那他可不是一般的聪慧机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