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回京之后,陛下当众赞我年少有为,为国之栋梁,满朝文武皆对我道贺,说我前途无量。”话说至此,陈以容忽感酸楚,他拳抵案间,情绪略显激昂,“可我何来的前途辉煌无量,何来的稳坦大道通天?不过是一场陛下精心多年的谋划,我不过是一场笑话!”
在帝王权谋诡诈的汪洋里,他费力掂稳这御赐的恩,还要惶惶然睁着眼,瞧那旭日东升,瞧那月落西沉。
“所以阿爹啊,他那般精明,才不会轻易杀一枚,自己筹谋许久准备的棋。”
纪国公听他肺腑之言,身形微颤。原来他的儿子都明白,这些年假装被蒙在鼓里,实则是个清明至极的人。
他忽而隐约间有一猜测,试探性询问道:“所以你与宣辰王殿下,是你对陛下的蓄意报复吗?”
“怎么可能。”陈以容闻言失笑,摇了摇头,“我从没有怨恨过陛下,这是他身为帝王的无奈。而我也是真心爱慕殿下,爱慕了许多个春秋。”
纪国公看着自己低落的儿子,心间抽痛:“就算陛下不会杀你,可是他已经下旨为宣辰王殿下赐婚,你们已再无可能了。”
陈以容坚定的回望着纪国公,唇边勾弯起淡然笑意,他莞尔道:“殿下才不会答应。我相信他,也相信我们二人的感情不会被轻易拆散。”
“可陛下如今已经宣辰王囚于府中,就等婚期将至才予以放出。你心中的那位殿下,已经非娶那王妃不可了啊!”
纪国公不明白人怎就这般固执,那宣辰王再好,也不过是一个男子,哪里值得他这般付出全部真心?
陈以容心中抽痛,手指绞紧攥那袖口,就连嗓音都在微颤:“那我就给殿下做侍妾,反正他堂堂一个亲王,三妻四妾也算常态。”
“胡闹!陈以容,你这简直是在自轻自贱!”纪国公厉声斥责,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没骨气到说出这等话来。
便是说去抢亲之言,也可道他是年少轻狂。可人竟然说要去做妾,就爱到如此深入骨髓吗?堂堂一个男儿,如今可是半点颜面都不顾了,真是丢他纪国公府的脸。
“我不是!”陈以容倔强的抬头,眼眶已然泛红,“我对殿下一见钟情,此生非他不可。阿爹如果觉得我丢了纪国公府的脸面,那干脆将我逐出家门算了,省着日后我再牵连到族人。”
说罢,他便转身向房内走去,再也不想理睬身后呼唤他的纪国公。
纪国公亦步亦趋的追随在他身后,一把老骨头压根赶不上那少年将军的腿力。他不由心道,自己这儿子竟是如今半句也说不得了?怕是被宣辰王给娇惯到了。
“你给我站住!”
纪国公再也懒得追他,伫立在原地呵斥道:“你如今倒是跟那宣辰王殿下久了,真把自己当小女娘了?为父说你两句都不行!”
“阿爹也不听听,自己说得那是什么话!”陈以容恼羞成怒,不甘示弱的转身回嘴道:“您说我自轻自贱,不就是说我给纪国公府蒙羞?那还不如早早将我逐出家门,也省着您为我日夜忧心!”
“你你你!”这伶牙俐齿之态,让在官场上舌战群儒的纪国公都险些哑言,他支吾的指着人半天,才无可奈何的说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瞧你胡思乱想的,我这不是觉得委屈了你吗?”
陈以容随手折下根桃枝,把玩在手中,沉闷的不予回复。这让纪国公愈发焦急,全然不知自己儿子究竟有何打算。
“哎呀,容儿。”纪国公舍下自己这张老脸,上前两步,却转而注意到人腰间那若隐若现的玉佩,他隐有预感,警惕问道:“你这玉佩……?”
“玉佩?”陈以容用桃枝挑起腰间那枚玉佩,察觉到人面上的异样,略显骄傲般说道:“这是殿下给我的定情信物,说来奇怪,与我们纪国公府那枚传家玉佩极其相似。”
纪国公满腹狐疑:“谁给你的?宣辰王殿下?”
“是啊。”陈以容不以为然,将那玉佩摩挲在掌间,轻抚上方云纹,“殿下说,这是太后娘娘崩逝前交予他的,让他送给自己未来的心中人。前时七夕,殿下便将这玉佩赠予了我。”
纪国公恍然大悟。果真没错,既然是端懿太后手中那枚,那便是他预想中的那样了。
“所以我当时给你的那枚玉佩,你便是也给了他?”
陈以容点头回应:“不然呢?父亲曾经说过,如果遇到想要保护一生、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就把玉佩送给他。我啊,自然早就将它送予殿下了。”
纪国公好奇心起,忍不住多问一句:“所以,你送他玉佩,是什么时候的事?”
陈以容歪头回想了一下,“大概也就五、六岁吧,那时候我刚给太子做伴读,殿下也刚被太后娘娘收养不久。”
“五、六岁?那么早!”纪国公忽觉自己有些心间梗塞,竟是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昏厥过去。
这败家小子,家传玉佩啊那可是,就早早的随便给了旁人?幸好那宣辰王殿下实属良人,否则可不就要所托非人了吗!
第36章 青云
陈以容见纪国公胸膛起伏得厉害,后退两步踌躇着不敢上前。
他阿爹定是觉得他荒唐,那般小的年纪就被殿下美色蒙蔽,竟连如此珍贵之物都赠予人。
“你还知道自己做错了!”纪国公见他躲闪模样,更添怒意,抬脚踹他一下,“你知不知道那玉佩何等重要?那玉佩名为青云,乃是先帝在世时打造,给端懿太后和纪国公府世代流传的保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