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杯琼酿入腹,他忽而不敢再问,甚至觉得可笑。那些呼之欲出的荒唐话,被尽数吞咽,仅存片刻理智与清醒。
“这酒太烈了。”他蹙着眉,感受喉间辛辣,隐有几分不适,“却也最衬此景。”
三皇子见时机已到,更献殷勤,将人面前的瓷碗斟满。
“好酒应大碗快饮,今夜你我兄弟二人,抛弃琐事杂念,只求一个醉得痛快!”
几巡过后,萧嘉淮已面如渥丹,颊侧染着两抹红霞,醉意醺然,渐失清醒。
他将酒碗扔掷于地,掌搭上三皇子的肩膀,口中呢喃低语。三皇子听得不真切,侧耳细辩,竟是一声又一声的‘阿容’。
“阿容是何人?”三皇子故意询问。
萧嘉淮唇间溢笑,如沐春风,“是我最重要的、放在心里的人。你不知道,我自小在冷宫长大,早已看淡了世态炎凉。是阿容的出现,像神仙一般,让我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你知道吗?他是我生命里第一道光。那时我母妃不在了,这宫里人拜高踩低,无人把我放在眼里。是阿容救了我,将我从那吃不饱、穿不暖的地方救出来,所以我这颗心,从我遇到他的那天起,就属于他了。”
三皇子斟酒的手微微一顿,他确实知晓这档子陈年旧事,也知晓人对陈以容的心意,只是不知这情根深重,早已在多年前种下。
萧嘉淮的掌猛然摁压住三皇子肩头,撑不住那抹醉意,他嗓音低沉,带着些许的落寞。
“皇兄你明白吗?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阿容啊。可为什么,你一定要跟我抢他呢?”
三皇子见人醉得厉害,渐生悔恨,试图夺他掌间酒,却被人躲闪推拒。
“你做什么抢我的阿容!连你都敢觊觎他?”
“我可没有,你休要胡言。”三皇子连声否认,生怕这醉鬼再生事端,又瞧见他腰间那块玉佩,好奇般伸手触碰。
“你别碰!”萧嘉淮厉声喝斥,抬掌挥开人的手,将那块玉佩谨慎护在怀中,“这是阿容给我的,你要是敢碰它,莫怪我翻脸无情!”
这醉鬼也忒难办了些!
三皇子心中暗道失策,正欲远离这等是非之地,又被人强行攥了手。
“阿容,你别走。做什么一回京就待我这般生疏冷淡,你我二人明明曾经同床共枕,怎么如今你逃得那般快?”
三皇子那手被萧嘉淮握得生痛,龇牙咧嘴的费尽全力才挣脱出来,不由口中怒骂道:“真是个酒品差的疯子,怪不得人家陈将军会逃,你瞧瞧你这模样?小畜生、痛死本殿下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逃离这庭院,生怕被那醉鬼再缠上。
“什么事啊这叫。还真是贱婢之子,有这等龙阳之好。便是封了王又如何?还不是上不得台面的腌臜货。”
三皇子站在长廊拐角,揉着被捏痛的手,他没好气的唾弃起来。
“往日里看着温文尔雅,骨子里却是个疯的!不愧是冷宫里出来的东西。”
“奴婢见过三殿下。”
在他抱怨之时,一婢女从阴影处前来,掐捏出娇滴滴的嗓音,向人屈膝道万福。
夜色昏暗,三皇子辨了好一阵,才看清她容貌,“是若薇啊,如今在这宣辰王府,可是还好?”
“奴婢都好,多谢三殿下记挂。”
三皇子抚平衣袖上被人方才扯拽的褶皱,心中道声晦气。
“那就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可是本殿下母妃宫里出来的奴婢,你知道自己该效忠于谁。时刻谨记着点,这宣辰王日后若是与谁来往的最频繁,又做了什么事,记得要尽数告知于本殿下。否则,小心你全家人的命。”
说罢,不待若薇回应,便烦躁而去。
只是刚要走出宣辰王府的大门,就碰巧遇到在那徘徊不定、踌躇不前的陈以容。
“陈将军?”三皇子出声询问道,“这般晚的时辰,你怎么在这?听五弟说,你适才用过晚膳就走了,怎么又折返回来?”
陈以容看到府内走出的人,微怔片刻,才想起向人行礼。
“臣见过三殿下。臣方才有一物落在宣辰王殿下府上,故而前来寻找。”
这肯定是谎话。
陈以容方才逃也似的离开,是因害羞过度的缘故。多年不见的心上人,邀请自己留寝……这等事情,谁会从容不迫?
可他逃回将军府后,又辗转反侧,生出悔恨来。如果人以为自己是刻意疏远,岂不是酿成大错?
所以才回到王府门口犹豫不决,不知自己是否该进去。
三皇子自然知晓他在胡诌扯谎,但也未拆穿,只是实话道:“那陈将军怕是今晚难找到了,我兄弟二人喝了些酒,他呀,正醉着呢。”
“醉了?”陈以容姣好的面容上划过一丝诧异,“那人可还清醒着?可否有伤到哪里?罢了,我自己亲自去看!”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踏进王府大门,徒留三皇子一人在门前吹着晚间的凉风。
行,还真是天生一对,他俩啊,简直般配极了!
不过就萧嘉淮方才那股子酒后的疯癫劲儿,这陈以容怕是也招架不住吧?也不知人会如何应对那个耍酒疯的家伙。
惨咯、惨咯!今晚怕是王府寝殿的烛火彻夜难熄,陈小将军的‘贞洁’难保啊!
不过瞧他方才那急匆匆的模样,怕是就算真有那档子事发生,也只会乐此不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