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们容儿就是好孩子,哀家平时你不白疼你!”端懿太后慈蔼的抚摸着人精致的小脸,在触碰到冰凉时,眼底满是担忧之色,“怎么这么凉,衣裳也穿得太单薄了些。“
她转而望眼跟在人旁侧的孩童,只当那是他的书童,无奈轻笑着:“你呀,对自己身边的人倒是好,还把自己的鹅绒外氅给他穿,倒不怕自己冻坏了。你若是得了风寒,哀家可是会心疼的。”
“身边的人?”陈以容故作不解,“姑祖母说的是谁呀,容儿听不懂。”
浅香为人递上一温热手炉,放至陈以容掌心,看着他二人,不由笑意盈盈道:“太后娘娘,依奴婢看,陈小公子与您像极了,待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
“是啊。”端懿太后拉过陈以容的手,佯装抱怨般对萧嘉淮道:“你家公子疼你,将自己的外氅给你穿,你倒是不懂规矩,也不怕因此冻坏了你家公子。”
萧嘉淮闻言微怔,垂手抓捏着衣角,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父皇都不记得的皇子,太后又怎会认得他这个孙儿?不过就是宫中无依无靠的人罢了,竟还适才有所期待。
“姑祖母!”陈以容注意到人低落情绪,忙出言解释,“他不是我的……下人,他是您的孙儿呀!”
“孙儿?”端懿太后顿生错愕,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嘉淮,“容儿,你说他是谁?”
“孙儿嘉淮拜见皇祖母,皇祖母万福金安。”
未待陈以容答复,萧嘉淮便俯身跪地,恭敬叩拜。
宫中佳丽繁多,或出身名门世家,或为贤良淑德典范,帝王宠爱也不过为平衡前朝后宫势力,如同镜花水月。
但若得一子半女,便是保全后半生荣华富贵,和此生的恩宠。
凡是宫中皇子公主,皆会时常被自己母妃带到她身边尽孝,只是面前这瘦小的孩童,当真让她陌生。
“哀家从未见过你,你母妃是何人?”
端懿太后心中隐有猜测,但仍需询问清楚。
提及此事,萧嘉淮头低得更甚,他强忍着悲痛哽咽道:“孙儿的母妃是才人赵氏,她、她已经不在了。”
端懿太后恍惚想起了什么,那该是六年前的流云往事。
宫中舞姬多妩媚,但奈何身份低微,又多为罪臣之女,故仅供皇家观赏。
文景帝那年醉酒误事,便无意宠幸一婀娜多姿、螓首蛾眉的舞姬,只春宵一度,那舞姬便有了龙裔。
皇后母仪天下,以仁善之心相待,封她为才人。可文景帝却道她身份低微,颇有忌讳,此生不欲再见,便打发人至冷宫附近,从此不问不闻。
帝王薄情,纵闻听才人险些难产亦无动于衷,便只知她后来逃过鬼门关,得一皇子。就连那五皇子名讳,都是满月之时皇后着廷内府起的。
这一晃已是六年,连这五皇子都已长这般大了。
端懿太后想起此事,心中感慨万分,她起身在浅香的搀扶下,颤抖着手臂扶起地上陌生的孙儿。
“好孩子,这些年,受苦了吧?”
这孩子衣裳单薄破旧,人也是瘦弱,想必平时里受到不少宫人们的苛待。
这宫中人心险恶,他孤苦无依,也着实可怜。
“孙儿如今能见皇祖母一眼,所有的苦,都不算什么。”
他这一言,是为自己争一片前路。
萧嘉淮虽然尚且年幼,但饱经世事,早已看透世态炎凉。母妃离世后,他受尽宫人白眼与欺凌,尝尽世间苦难与悲欢离合。
于他而言,陈以容是上天派来解救他的神仙,是他昏暗生命里第一道光。他将他带到太后身边,用意再明显不过——是要帮他找一座最大的靠山。
陈以容心中窃喜于人的聪慧,又瞄见太后神色,似有疼惜之意,便借机跪在人身边,仰首楚楚可怜的看着太后。
“姑祖母,五殿下好生可怜。宫里的殿下们都有自己的娘亲,可是他没有。容儿好心疼他,姑祖母,您要不,帮帮他吧?”
不止他‘心疼’,端懿太后心中也是五味杂陈,瞧这孩子小心谨慎又瘦弱的模样,便知道他在宫中存活的该是何等艰难。
望着地上并排而跪的两个孩童,终究于心不忍,可她年事已高,恐天有不测风云,也不知能护佑这孩子几时。
若为他择一养母呢?这孩子生母卑贱,为陛下所不喜,满宫妃嫔恐皆会加以避讳。罢了、罢了,不过是一个孙儿,自己抚养膝下,又有何不可?
她为帝王生母,举国尊封的皇太后,他日必会教导他为正人君子,为他筹谋一片天地。
日后长大成人,若他爱文,便让纪国公向陛下荐他办春闱,督科举,这文坛或朝堂,必有他一番天地。若他爱武,或快意江湖任逍遥,或驰骋疆场立军功,皆会助他一臂之力。
想到这里,她再无迟疑,将那俩孩童分别扶起,又拉过萧嘉淮的手,“好孩子,从前你受苦了。以后便跟着皇祖母,保证再没人敢将你欺负了去。”
萧嘉淮明了人此言之意,眼中闪过欣喜,他与陈以容对视一眼,只这一眼,便诉说尽无尽的感激。
陈以容见他只望着自己,忙轻咳一声示意人谢恩。
萧嘉淮反应过来,连声道:“孙儿谢过皇祖母!”又要跪时,却被太后拦住。
“你身子不好,可别跪了。赶明儿哀家叫御医来瞧瞧,为你好生调理一番。”端懿太后笑得温婉而和蔼,她抚摸着人头顶,又打趣道,“要不然你日后在哀家这里病了,怕是容儿都会跑来责怪哀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