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珏听到声音转过头,看了云泠手上的包裹一眼,薄唇动了动,“都收好了?”
云泠点了点头,“嗯,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谢珏沉着眉,“那一行人已经趁夜色离开梅阳县,我们也该走了。”
要走了。
云泠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本以为还能再留两天的。
转头握住沐冬的手,“那阿姐,我就走了。以后若有机会……再回来看你。”
沐冬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我就在这里等你。”
太子已经出了门,云泠再依依不舍还是只能跟上。
走了一会却发现不是出城的路,反而看上去竟是要走水路。
谢珏道,“他们从梅阳县南面出发只有一条路,会路经典济。孤一行人若走陆路人多势众容易暴露,便一分为二,几人走陆路跟着,其他人走水路去往典济。”
走水路也更快,云泠想。
岸边已停了一艘很大的两层的商船,这恐怕是梅阳县能找到最大的商船了,最少容纳上百人。
也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
一晃神的功夫,谢珏已上了船。
夜晚风大,架在船上的跳板摇摇晃晃的,云泠踩上去本就有些不稳,忽地一阵大风吹来,云泠控制不住摇晃了两下,几欲往前扑倒。
这时手腕被一双大手握住,微微用力便稳稳地接住了她带着她站好。
云泠抬起头看到他轮廓清晰分明的脸。
冷冷的,也没什么表情。
云泠站稳后微微福身,“多谢殿下。”
谢珏只淡淡嗯了声。
一群侍卫差不多都上船了,还剩下安公公慢吞吞地爬上来。
站在甲板上,带着腥气的海风迎面吹来,又冷又湿。
云泠最后看了这梅阳县一眼,颇有些不舍。
“你若喜欢这里,有机会孤可以带你回来。”谢珏看她眼神留恋,淡声道。
云泠转头,“谢殿下。”
见他神色比之昨日已好了许多,云泠看着他温声道,“殿下难道要一直让人守着我么?”
“倒像是我是个贼人似的。”
谢珏薄唇扯了扯,“你若乖巧,孤也用不着这样大动干戈。”
“在这船上我还能跳海不成?”她驳他的话。
谢珏顿了顿,无法反驳,就冷哼了一声。
忽然岸边传来一道呼喊,云泠转过头去,只见沐冬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在岸边朝着她挥手,过来送她一程。
“阿昭,保重啊!”
云泠弯了弯眼,走过去也用力朝她挥手,大声说,“阿姐,回去吧。”
话音落下,这时候从树后忽然又钻出一个人,穿着灰色的布衣,跑来了岸边。
云泠见到来人忽然心口重重一跳。
沐冬也吓了一跳,看着张仁,他竟然偷偷跟着她一起来了。
张仁看着甲板上的云泠,挥了挥手,“沐娘子,我这些时日左思右想,还是放不下你,但是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来送你最后一程。”
云泠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努力平静说,“张大哥,这些时日颇受你照顾,你是我最敬重的兄长,也替我谢谢张大嫂。”
张仁听到后表情顿时失落了下来。
这时谢珏已走了过来,声音不轻不重问岸边的张仁,“你放不下她,为何放不下,难不成……”
他听着似心平气和地慢声问,“你们还有一段情不成?”
他何其敏锐。
云泠连忙说,“没有。我与他绝对——”
身后的暗卫已将她拉了下去,不让她说话。
张仁没意料到沐娘子身边还有个如此年轻俊美的公子,看着便气度不凡。一瞬间明白了过来,不欲横生误会,连忙解释说,“没有的,还请公子别误会,我和沐娘子没有一段情,虽是经过姑母介绍见了几次面,但沐娘子对我无意。”
海上月色落在谢珏冷峻分明的侧脸,一半隐在夜色里,看不清眼底情绪。他忽然轻笑了一声,嗓音听着竟是令人莫名生寒的平静,
“只见了几次面啊。”
云泠心死地闭上了眼。
张仁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只见两个身手矫健的侍卫下了船,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了他。张仁慌了神,“你们要干什么……”
谢珏神色似比这翻涌的海浪还要危险,薄唇平淡吐出两个字,“杀了。”
一旁的沐冬顿时吓得瘫倒在地。
云泠努力挣开暗卫的束缚,大声阻止,“住手。”
侍卫的手顿时停下。
云泠快步来到谢珏身边,用力抓着他的衣袖,“别杀他。我与他只见过几面,绝无私情。而且我早就与他说清楚了,只把他当兄长。殿下不信可以去查,我没有一字是虚言。”
“没有一字是虚言?”谢珏反手用力握住她的手腕,眼底遮着一层阴鸷,脸上是翻涌的,骇人的戾气,“只见过几次面又如何,你敢背着孤与别的男人来往,动了要嫁给别的男人的念头,就该死!”
“孤这几年天南海北地找你,日日不得安眠,午夜梦回全是你的身影,”他眉骨狠厉,恨声狂怒,“你竟然想嫁给别的男人?”
海风将她的头发吹乱。
在他眼里她就只能是他的所有物。
可是并不是。
“我为什么不可以?”云泠抬起头看他,努力睁着眼,“我出来前还不是殿下的侧妃,我是良民,自然有婚嫁的自由。”
“婚嫁?”
谢珏冷笑连连,神色却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可怖疯狂,“在孤面前谈你要婚嫁自由,多么可笑的字眼。”
“那我现在就让你所谓的婚嫁自由去死!”
云泠挡在他身前,大声:“若一个无辜的人因我而丧命,殿下是要我愧疚至死吗?”
谢珏眼眸红透,大怒,“你为了一个男人反抗孤,他更加非死不可!”
他从一个侍卫手中抽出剑便要亲自杀了张仁。
云泠重重地无望地闭上眼,眼泪随之落下。
为什么一切总是身不由己,天意弄人。
眼泪飘散在腥冷的海风里,不见踪影。
她上前从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腰,哽咽着大声道,“谢珏!”
“从头到尾就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与别人无关,你何必迁怒他人。”
不叫殿下,竟是当众直呼太子名讳!
船上跪了一片,连安公公都不敢抬头。
谢珏身体顿住。
云泠眼泪落下,“你不许我与别人来往,可你所谓的纵容和宠爱,就是纳我为妾吗?我与你在冷宫历经生死,陪你从微末到荣耀。我曾对殿下感激不尽,做个女官便罢了,我愿意一生一世为殿下效力。殿下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却因为对宫女的心结和偏见便总是轻视我。对我有情,却连对我的情意都不容于世,还要我为你挑选正妃。”
“但你知不知道后宫若只有宠爱没有地位,你的情意就是封喉的毒药,哪天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叫得好啊,”谢珏慢慢转身,低头用力擦去她眼下的泪,“你以为你低贱的宫女身份孤又能立你为什么?”
“我是宫女身份是低微,”云泠忍着眼泪,抬头一字一句道,“但我宁可为平民妻,也不为东宫妾。”
第47章
“是我与殿下之间隔着千沟万壑,怪不得别人。张仁是无辜之人,你放了他吧。”
腥咸的海风将她的话音吹散,落进谢珏耳中。
柔软而坚定。
谢珏只望着她,没有再开口。只剩静默。
安公公适时起身上前来提醒,“殿下,时辰不早不能再耽搁下去,该启程了。”
云泠还紧紧握着他的衣摆,生怕他要下船。
锋利的剑刃在月色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谢珏指骨握紧。
好一会儿。把剑扔下,发出一声锋利的剑鸣。
“把那两个人的嘴捂紧了,不可走漏一点风声。”
岸边的一个侍卫道,“是。”
“开船。”
云泠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了下来,缓缓呼出一口气。
刚才的情况,她是真的怕他一气之下杀了张仁。无辜之人若因她之故而丧命,那她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里,无法安生。
……
商船越行越远,岸边只剩下沐冬张仁,和一个留下来看守的侍卫。
沐冬早就猜出了‘临泽王’的身份,所以并不惊讶,而且阿泠也交代过她,太子此行有要事不可透露,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她一直是守口如瓶的。她只是震惊太子的暴虐,实在令人胆寒不已。
刚才的状况,她活生生就像是从地狱里走了一遭似的。
在那种情况下,阿泠竟然敢上前拦着。而且要不是阿泠拦着张仁肯定会死……说到底都是因为那个张仁,沐冬转头愤恨地瞪着瘫软在地上的男人,“你跟踪我过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