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容易,因为汪野安装的时候太自信,而且是本着一次到位的心态,所以每一个螺丝都拧到不能动。刘聿花了不少时间才把它们从只差一步就完成的半成品,变成了零散的部件,手心留下了一个攥改锥把手的凹痕。
汪野就蹲在他的后头,没有离开,但是也没有过来帮忙。
“你瞧,这就拆开了,没有什么难的。”刘聿也没有回头,像是在和面前的空气对话,尽量减弱他直面的“说教”感。
“哼。”汪野在观察许久,确定他不会用条条框框砸自己之后才过来,但也只是蹲在他的旁边,并不想上手,“你当然觉着不难,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你装的。你装过一遍再拆开就知道多烦人。”
“为什么呢?”刘聿摊开一只手掌,“地上那个螺母,能帮忙递给我一下么?”
降低讲道理的存在感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增强动手的互动,刘聿接过螺母,将它重新安装在它应该在的地方:“你好像很生气啊。”
“没有。”汪野生着气说。
“你都快把自己给气死了,多明显。”刘聿将改锥放上去,对准十字螺丝,“能告诉我为什么么?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包括嘉嘉和天元。”
还“嘉嘉和天元”,你叫的倒是很亲切啊,那是我的好兄弟,又不是你的。汪野抱着膝盖,仍旧是那一条黑色的破洞牛仔裤,洞口的毛边盖不住他膝盖上的疤痕,一块垒着一块,一看就是小时候很贪玩的孩子。
最后他长呼了一口气,说道:“我觉得这把椅子很蠢。”
“椅子只是椅子,当然,你觉得它蠢也没有问题。”刘聿笑着敲了敲它。
“你有没有这种感受,就是……”汪野头一次对人诉说这份郁结,甚至找不准形容词,“当一件事情超出了你的预期计划之后,就很烦躁。干脆什么都不想干了。”
“让我来猜一猜……”刘聿故意卖了个关子,“如果今天我不过来,这4把椅子的下场会怎么样?”
“我会都扔了。”汪野不带犹豫地回答,他不擅于解决问题,那就从根源彻底屏蔽。
刘聿已经猜到,所以一点都不吃惊:“所以今天我是‘椅子侠’?”
“椅子侠?什么东西?”汪野看过不少外国电影,知道蜘蛛侠、钢铁侠、神奇女侠,头一回听说这个。
“就是今天专门负责拯救椅子的超级英雄,以后你的花瓶要是需要补救,我也可以来当‘花瓶侠’。”谈话一来一回间,刘聿手中的椅子已经全部安装完毕。他把它们依次摆正,试着坐了坐,又拍了拍旁边那一张,让汪野来坐。
汪野很不听话地站在一边,根本不坐。
警惕心还是很强啊,刘聿从兜里拿出一条创口贴:“你先把指甲的伤口处理一下,不然容易感染。你别紧张,我没有怪你、责备你或者否定你的意思,因为你刚才的感受并不罕见。很多人都有,会产生几倍于愤怒的挫败感,从而放弃一切计划。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所以也没法给你完全正确的心理建议,但是我只想说,搞砸了并不意味着失败,任何搞砸都是有阶段性的。”
汪野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先把创口贴给贴上了。
“我不想让你改变什么,但作为椅子侠,我只想替它们发声,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你可以叫我过来。”刘聿摸着椅背,它们明明都很便宜,在他手里却像几千几万买来的高贵品牌,还需要好好呵护,“上课和开会的时候我不能来,但只要我忙完了,我一定会过来解决你丢下的摊子。你今天的做法就非常正确。”
“我做什么了?”汪野反问,自己干嘛了?
“当你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对的时候,你求助了我。向一个可靠的人求助,很聪明也很安全。聪明在于我恰好能够解决你的问题,安全在于我对眼前的情况有绝对把握。求助并不意味着妥协,我很喜欢你叫我过来帮你。”刘聿说。
那哪里是求助啊,只是发脾气而已。汪野忽然被戴了一顶高帽子,反正也不太想摘。
“这样就很双赢了,我又能来台球厅释放一下工作中的压力,你解决了情绪问题,我帮你干活,你那双白白嫩嫩的手就可以歇着了。”刘聿把改锥放在桌上,看向了汪野的手。
“谁白白嫩嫩了!你全身才白白嫩嫩!”汪野猛地红透了耳朵,还从来没人这样评价过他。他刚想挥过去一拳向刘聿展示自己的拳头,不巧门口又出现一个外卖小哥。
“您好,请问是汪汪台球厅的汪老板吗?有一个蛋糕需要签收。”
又是蛋糕!汪野第一反应是看向刘聿,刘聿摇摇头,他便知道这蛋糕肯定是路劭花钱买的。黄志嘉和吕天元从外头刚好回来,一瞧见大蛋糕盒子也愣住,同时看刘聿。
“不是我。”刘聿只好再摇摇头。
“我不收!”汪野对外卖小哥挥了挥手,“退回去!”
“不好意思,这个蛋糕是有备注的,店家特意叮嘱过。”外卖员也是进退两难。
“什么备注?”汪野问。
“蛋糕是一位姓路的先生订购的,备注是如果汪老板拒绝签收,那么蛋糕就不要了,放在台球厅门口就好。”外卖员重复着备注上的信息。
刘聿不明显地挑了下嘴角。
“他这是什么意思?”汪野痛恨被人威胁,被人强迫做决定,路劭现在要用这种方式逼他收下,不管自己收不收,这个蛋糕都送不回去。他知道自己最讨厌浪费,肯定不喜欢浪费食物,但是也算好自己不收,连一条后路都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