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有琴避重而就轻,推着荔莉说:“不要紧的,磕个头,长命百岁的。”
拗不过她,荔莉自己又兴致勃勃的,谢雨浓只好在荔莉跪下来之前离席,默不作声看着荔莉磕完三个头。等到撤供奉茶水的时候,他看见谢有琴在厨房叫荔莉喝席上拿下来的白糖水。谢雨浓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上楼去了。他坐在书桌前发呆,忽然很想学抽烟。
他做了几个呼吸,感觉平静了一会儿,才又下楼去。这一回,他看见谢有琴在叫荔莉放锡箔烧,荔莉被呛得直咳嗽。谢雨浓赶紧上前把一箱锡箔抢过来,叫荔莉退到吹不到烟的地方。白烟直往他的眼睛里钻,等他烧完一只箱子,谢有琴看见,他的眼眶红了。
最后一次撤供奉的时候,谢有琴没有再叫荔莉吃席上的东西。
今年除夕,玉梅阿婆和阿父被接去跟儿子过年了。于是连上荔莉,家里只有他们四个人吃年夜饭。吕妙林说荔莉是客人,要丰富一点,所以晚饭八个菜变十个。荔莉吓死了,说不用这么客气,她吃得也不多。谢雨浓安慰她,很多都是祭祖剩下来的菜,没关系。
大约六点钟,四个人就坐定下来开吃了。吕妙林特地把房里的电视搬到堂屋里来放,六点钟中央一台还只有春晚后台采访什么的。吕妙林看到董卿,感慨道,董卿也好老了。谢有琴看看说,我看她皮肤还可以。吕妙林说,那毕竟也是明星。
荔莉几乎没看过春晚,看到谁都觉得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她可能在哪里见过真人,陌生又是因为,从来没见过这些人打扮成这样吉祥,笑得这样喜庆。弄得她怪不习惯,感觉都有点假了。谢雨浓听她犯嘀咕,就说,一年就假这一天,糊弄糊弄得了。荔莉说,那以后戚怀风也要这么假?谢雨浓心里一跳,看了一眼谢有琴,见她没看过来,松了口气。他对荔莉摇了摇头,荔莉没再说下去。
八点钟的时候,春晚正式开始了。第一个一定是歌舞节目,吕妙林看了说,啊呀,这五个女孩子我认识的,那个《喜欢颂》里的!荔莉纠正她,说,奶奶,那是《欢乐颂》!吕妙林笑着说,记错了记错了。
趁他们认真看春晚的空档,谢雨浓掏了手机出来,打算给戚怀风发新年快乐。谁知道刚打开手机,微信就涌出来几十条消息,好在开的静音。他翻了翻,基本都是同学。他想了想,还是先给戚怀风发新年快乐,再慢慢去回。
他发完,对着聊天框等了一会儿,对面始终没消息。谢雨浓想他估计也有饭局,就跳出去回别人的消息。叶家兄妹还有梁佑安依然在三亚,他们发来一张大合照,里面应该有叶家父母亲戚,梁佑安站在一行小辈中间,勾肩搭背得像他们自家人一样和谐。
这个时候,忽然跳出来一条消息——竟然是闫立章。
去上海这一年半,闫立章忙得人影子也摸不到,两个人私底下没有联系,但谢雨浓经常给他的朋友圈点赞。闫立章总是在聚餐,各种各样的社交活动,感觉他的大学生活很丰富。他给谢雨浓发了一句简单的新年快乐,谢雨浓觉得大概是群发的时候,忽然对面又发来一句:我回平江了,新年要不要出来吃个饭?
“看什么呢?”
荔莉凑过脑袋来看,正好看见这么一句,她眨了眨眼睛,小声问:“谁啊?”
谢雨浓含含糊糊说:“初中同学。”
荔莉哦了一声,重复道:“初中同学啊。”
谁知道又来一条新消息,宋林也来问他,春节要不要出来吃个饭。荔莉狡黠地笑着问:“这个也是初中同学?”
谢雨浓低着头回绝人家,支支吾吾的:“不是……高中……”
“这个拒绝了,那个呢?”
“那个……”谢雨浓想了想,认真说,“那个不一样,那个可以见。”
吕妙林听见了,问:“哪个?要去见哪个?”
于是连谢有琴也看过来,谢雨浓赶紧把手机揣起来打哈哈:“石安石安,他喊我明天去买烟火。”
吕妙林嘀咕道:“年都过完了,买什么烟火……”
“衣衣呀,衣衣要放……”
这一圈儿好不容易就糊弄过去,谁知道谢有琴忽然说:“荔莉呀,你叫小雨带你去街上玩呀,就明天,顺便见见小雨的朋友。”
荔莉看了一眼谢雨浓,谢雨浓有点放弃挣扎的意思,答应道:“你一起去吧,带你玩玩。”
荔莉抿着筷头摇头晃脑地笑,好像在说,不关我的事哦,不关我的事!都是你们安排的哦!谢雨浓无可奈何,他有点弄不懂谢有琴,不是就是不是,难道硬凑活,他和荔莉就能成真了?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十点过的时候,吕妙林就有些困了,她说她先去睡觉,一会儿十二点叫她,她要去庙上烧头香。谢雨浓乍舌道:“以前都不烧,怎么今年烧了?”
吕妙林神神秘秘地回答他:“前面村子上有家人,年年烧头香,今年小儿子买彩票中了五百万!”
她伸出五个手指头,煞有其事。谢雨浓有点不信,笑着猜疑:“真的假的哦!”
“你管那么多,烧就是了。”
荔莉也跟着说:“就是,烧就是了,我还没烧过头香。”
谢有琴和蔼地看着她笑:“以后每年都烧。”
谢雨浓感觉自己要昏倒了。
十二点前的几分钟,春晚开始准备跨年台词,谢雨浓去把吕妙林叫了起来。四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谢有琴还给荔莉戴了围巾。几个人锁好门,往村头的庙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