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泠身子一僵,张大了嘴巴惊讶地看着谢雨浓,不知说什么好。
谢雨浓却没有看他,只是盯着眼前的白墙出神:“可在他那里,我的喜欢好像已经……不值一提了。”
张之泠静悄悄又靠回桌旁,头脑风暴了两秒,迅速问了句:“你,你告白了?”
谢雨浓摇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不值一提!”张之泠一下子来了精神,“我告诉你啊,虽然人家可能啊,就是家里条件好,人长得漂亮,现在跳舞,将来要做大明星的,可是你一句话也不说,闷声不响,人家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万一人家也对你有意思呢!你得追啊!雨哥!”
“跳舞……”谢雨浓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扭头看他,“不是胡因梦,你想什么呢……”
张之泠还只当他害羞呢,抱起手臂念叨起来:“你少给我装神弄鬼,我晓得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哪里逃得过我的火眼金睛……虽说你这个外貌条件,细胳膊细腿的,是有些比不上闫立章,可我又不是瞎的,上次吃面,胡因梦两只眼睛像探照灯,专门盯牢你,我可都看见的……”
她盯牢我可不是因为中意我……谢雨浓在心中腹诽,当然也不会说出来,只是看张之泠乱点鸳鸯谱起劲,忽然也来了兴致,问他:“那么依你看,要怎么办呢?”
张之泠一拍大腿,坐上了他的桌子,一本正经跟他讲:“问我么,你是问对人了,我那几个小弟兄恋爱,我是军师咧!我跟你讲,胡因梦现在对你有意思,那就好办了呀,你告白呀,我晓得你担心你们两个人好了,跟闫立章翻脸,问题不大的——”
谢雨浓打断他:“欸,等等,怎么我跟胡因梦好了,就要跟闫立章翻脸呢?”
“闫立章也喜欢胡因梦呀!这你都看不出来啊!”
谢雨浓憋着笑点了点头,附和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对呀对呀,”张之泠答应完他,又想到什么似的,轻声对他讲,“我告诉你,虽说朋友妻不可欺,可是胡因梦又没跟闫立章定下来,你们这个属于是公平竞争,等你们两个成了,大家一起和和气气吃一顿饭,朋友还是可以做的。”
谢雨浓听完他的话,真感觉像重新认识他了,抿住唇点了点头,赞叹道:“高,高,实在是高。”
两个人又东扯西扯扯了一阵,谢雨浓总算感觉自己回到了人间。他难得大白天就爬上了床,把自己丢进柔软的床铺里,像陷落在一片云里,被子捂住他的口鼻,他呼吸得困难,却依然像要刻意折磨自己似的,忍了很久才侧过脸顺畅呼吸。
他知道,戚怀风总是戚怀风,只不过是他怕他走得太远,太快,自己就要赶不上他了。他怕自己还没回过神,就已经只看见戚怀风一个背影,在一个尽头,稀薄得快要消失。
叮——
屏幕又亮了一下,谢雨浓看了一眼,还是戚怀风。他想了想,打开设置,把戚怀风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他想静一静,再想想看怎么去面对戚怀风。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戚怀风,才不会暴露自己无穷无尽的自卑。
晚自习下课已经要九点半,张之泠说要出去买杯奶茶喝。谢雨浓将信将疑:“这个点,奶茶店早关门了吧?而且门卫怎么可能放我们出去?”
张之泠冲他挑一挑眉毛,胸有成竹:“山人自有妙计呀!”
有人写,春天的夜里,总有一种花香,你看不见花开在哪里,只是很静谧地幽幽地叫你闻见,人就自然陶醉在风送来的香气里,茫然不知来去。谢雨浓抱着一叠书,跟在张之泠身后,总觉得闻见了书里说的那种香,于是脚下也飘飘然,散步在夜里的校园,感觉到畅畅惠风,十分惬意。
心情蛮好的。
张之泠其实并没有什么山人妙计,他的妙计是他的小阿叔,良学的门卫上个礼拜就换了,就是他的小阿叔。谢雨浓抱着书认真鞠了一躬,叫了声叔叔好。张之泠嫌他规矩多,粗粗跟他叔叔打了个招呼,就拉着他出去了。
谢雨浓被他扯了一把,手痛,阿哟叫了一声,一边揉一边问:“现在出来了,你要去哪里?奶茶店肯定是关门了。”
“什么奶茶店,你还惦记奶茶店!”
谢雨浓疑惑道:“那去哪里?”
“夜宵呀!”
张之泠不晓得,其实那是谢雨浓人生中第一次去吃夜宵。
良学的位置好,往前走一点就是十全街,出了名的吃喝玩乐的地方,那么要讲到十全街最好玩的地方,就要数滚绣坊。滚绣坊,一条小巷一样的街,比邻着十全河,店面就对着河开。老话讲水即财,对河开,财源广进,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滚绣坊的铺子总是最赚钱的。
那里还有一顶老桥,南对南园宾馆,北朝南林饭店。
那个时候,滚绣坊还没有装路灯,夜里的滚绣坊主要就靠人人店门口一盏老式黄灯泡照街,漆黑的街面被黄光一照,傍晚的雨水像水银一样淌在街上。张之泠果决踩进一个水溏,便像踩碎春夜一个梦境,谢雨浓抬头望去,看见他兴冲冲朝自己招手。
少年人的朝气,连夜里的电灯泡都比得过的,后来多少年,没再看见过张之泠那样的模样。
他们钻进一爿苍蝇小馆,是夜里卖小馄饨的,就在南林饭店对面。夜半的小馆里雾气腾腾,都是来讨一碗热肚皮的馄饨汤,撒一点干虾米和紫菜,倒一点点醋,就是当地人最惬意的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