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有琴把最后一个炒青菜从厨房端出来,看见谢雨浓两只小拳头已经一边一根攥好了筷子,忍不住提醒他:“小雨,去洗手吃饭。”
谢雨浓要紧说:“洗了的。”
吕妙林一边分碗一边笑:“我们家小雨平时慢吞吞,吃饭很积极的,将来饿不死。”
谢有琴单独把一碗白粥放到谢素云面前,谢素云晚饭吃得少,菜也只是象征性动两筷子,家里早上会多做一点白粥,剩到晚饭谢素云吃。谢雨浓瞄着白粥,把筷子咬进嘴里,没言语。谢素云瞥见他的眼神,于是一手上摇着蒲扇,另一手不动声色地把白粥推到他面前,谢雨浓的眸子一亮,看向了谢素云。
眼看他手就要伸出去,却被谢有琴一筷子打了回去:“不许,你都吃了,太太吃什么。”
谢雨浓眼里的亮光又熄灭了,捂着小手沮丧起来。
谢素云嗔怪道:“我又不饿,给小雨拌点糖,夏天小孩子就爱吃冰糖粥。”
谢有琴不依不饶还要说,吕妙林受不了家里这两个规矩大王在这里斗法,赶紧又去拿了一个小碗舀了几勺糖端回来,从谢素云的碗里分了一小半白粥。
“妈!你又宠他!”
谢雨浓接过这碗神圣的冰糖粥,美滋滋喝了一大口。糖粒还没化开,在他的齿间小心翼翼地磕碰,谢雨浓的脑海中浮现亮晶晶的河水和傍晚微醺般紫红的天。他在心里觉得冰糖粥也是这样的东西,一种很简单的,很美好的,很容易让人感到快乐的东西。
小小人,小小胃,半碗冰糖粥几乎已经塞满了谢雨浓的肚子,为了保留冰糖粥冰冰甜甜的余味,他今天都没有动奶奶带回来的糖醋鱼。
吕妙林看他满足的样子,笑他:“没出息,这样就饱啦?不吃好东西的。”
“嗯!”
谢雨浓回答得积极,随后又想起什么来似的,看向门口——
谢素云抿了口白粥,余光瞥见谢雨浓探头探脑地在看门口,心里已经有数。她咽了粥,不动声色道:“小雨,阿大是不是叫你玩?”
谢有琴皱了皱眉,心里有点上火:“什么阿大,肯定又是小怀风。”
谢雨浓想打量妈妈的脸色,结果被谢有琴凶了一眼,于是赶紧低下头。不过他还是悄悄地看门口,这一回,他依然没在门口看到人,不过在圈墙的镂空瓦窗看到一只手在摸瓦片。
哦,来了。
吕妙林看谢雨浓低着脑袋,好像不开心,于是帮孙子说起话:“小孩子喜欢玩也没什么,就让他出去玩吧,反正也是放暑假。”
“那也要看跟谁玩,”谢有琴语气不善,不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小怀风喜酒那天闹事,你们都忘记了吗,一个小孩子,心机这么深,肯定都是家里人教的。”
“教什么?”谢素云的口气瞬间冷了下来,严肃地瞥向谢有琴,“教人在背后说人家的家长里短吗?”
谢有琴不说话了,在别的事情上倒还有限,一到一些规矩上面,谢素云就格外保守,比如现在,谢有琴当着她的面数落别人家的家事,这是谢素云不允许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谢雨浓看妈妈和曾祖母僵持着,便偷偷看奶奶的意思,吕妙林冲他眨眨眼睛,小声说了句早点回来。谢雨浓赶紧放下筷子,跑路了。
“谢雨浓!你给我回来!”
“我会早点回来的!”
他一出门就被拽住手腕疯跑起来,他们穿梭在夏日的晚风里,风微微的热,浅浅的潮湿,混杂着汗水的咸味,谢雨浓跟着戚怀风,就跑在这样的风里。在此后漫长的人生中,谢雨浓对夏天的记忆,总停留在这个暑假,停留在这样多情的风里,他被拽紧手腕,踉踉跄跄地跟在戚怀风的身后,世界仿佛被融上一层橘黄色的糖浆。
“我们去哪里啊!”
“去鬼屋!”
“鬼屋?!”
谢雨浓下意识挣开他的手,两个人都停了下来。戚怀风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皱着眉问他:“怎么了?”
谢雨浓不好意思承认他怕鬼,他知道戚怀风说的鬼屋,就在田野的深处,有一处老房子,很破很破,从谢雨浓记事起那里就没有住过人,有老婆婆说那里吊死过人,阴气重,所以没人住。
“你干嘛要去那里?玉梅阿婆说了,那里阴气重,小孩子不好去的。”
戚怀风平复了奔跑过后的呼吸,靠近了谢雨浓两步,谢雨浓微微仰着头看他,看见他笃定的神情。
“这个世上根本没有鬼。”
谢雨浓不想跟他争辩这些,重点又不是这个,重点是现在天色晚了,他们两个人要往田野的深处走,这本来就很危险。
戚怀风像看破他的心思,冷笑了一声:“你害怕。”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去。”
谢雨浓反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去那里?”
“因为我要证明那里没有鬼。”
谢雨浓瘪着嘴,有点郁闷,他和戚怀风好像在说一个事,但又好像不在说一个事。他不知道说什么了。戚怀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索性直接牵起了他的手,拽着他走。
路上他们遇到玉梅阿婆摇着蒲扇在村里闲逛,她跟他们问好,谢雨浓蔫蔫地回了阿婆好,戚怀风倒难得蛮高兴的,回答得很积极。蒋玉梅看他这样,也很意外,于是摸摸戚怀风的脑袋,问他们要去哪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