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还没过年,就从白玉传来消息,汉人的武装工作队进驻了白玉,任务就是要在我们这里搞什么民主改革。
他们第一个要改的就是我们然巴家溪卡所在的松卡乡,过了年就开始。
更令我感到不祥的是,我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卓玛了。我到处打听也不得要领,最后还是被老爹喊去痛骂了一顿才明白,原来卓玛竟然跑到汉人那里去了。
老爹终于知道了我的秘密,大骂我混蛋,说如果不是我,卓玛现在肯定已经大了肚子,也绝对不会跑到汉人那里去,我们然巴家也不会成为汉人下手的第一个对象。
我无话可说,但我也不服气。我不过玩了一个值一条马缰的女人,有什么了不起?她要败我的家,我就要剥她的皮。
从老爹那里出来,碰上了大管家,我怪他为什么一直把卓玛的事瞒着我。大管家尴尬的笑着说:“不管这个小贱奴跑到哪,按官家的条文都是然巴家的人。
少爷你想把她卖给谁就卖给谁。”
他的话也只能让我苦笑,我很清楚,就像我根本不可能再把她卖给任何人一样,卓玛恐怕再也不可能出现在我的炕上了。
从那以后,坏消息接踵而来。汉人的武装工作队到白玉后一天都没有闲着,已经发展了好几个像卓玛这样的堆穷或郎生。他们挨家挨户几乎把然巴家的差巴和堆穷都走了个遍。
很快,下人们开始不听话了,我们派差派丁居然有不少人敢不来了。老爹越来越忧心忡忡,整天愁眉苦脸。
一天,他把我们都叫到一起商量对策,我们商量了一整天也没有商量出什么名堂。最后,老爹决定让二哥先跑一趟河西,一来把一部分金银细软转移到舅舅家去,另一方面也听听那边的风声。同时他警告我们谁也不准随便跑出去惹是生非。
尽管我们都万分谨慎小心,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吃过早饭不久管家就急匆匆的跑来,说老爷叫我们马上都去客厅。一进客厅我就楞住了。
宽大的八仙桌旁边坐了两个汉人,左边是那个姓田的女乡长,二十多岁的样子,端庄素雅,我曾在白玉见过她;右边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两人身上都带着枪。
最让我吃惊的是,他们身后竟站着卓玛。卓玛的气色很好,这让她显的更加年轻漂亮,也让在场的然巴家的人都很尴尬。
让我略感安慰的是,卓玛没有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难得她还记得规矩,知道在这个家里没有她坐的位置。卓玛站在那里显然有点僵硬,看见我马上不大自然的垂下了眼睑。
那个田乡长开口了,先讲了一番全国各族人民大团结、共同进步的大道理,然后话锋一转,直截了当的说,人民政府已经决定在康区进行民主改革,彻底实行人人平等、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的政策。
她说这次松卡乡的民主改革主要是三项内容,一是废除一切人身依附,二是平均分配土地,三是合理分配处置其他生产、生活资料。
她接着说,然巴家是松卡乡的大户,希望能认清形势,真心和政府合作,实行民主改革。只要真心拥护改革,政府对以前剥削百姓、欺压人民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看我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她又缓和了口气说,政府也希望听取你们的意见,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只要合理,政府会尽量考虑。
说到这,她把身后的卓玛拉到跟前说:“卓玛同志现在已经正式参加工作,是我们松卡乡政府的工作人员了。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向她反映。”老爹的脸铁青着,我知道他这时一定恨的牙根痒痒。卓玛起初的表情还有些不自然,但好像很快就适应了,高高地挺起了胸脯,居然还偷偷瞟了我一眼。
我恶毒地朝她笑笑,脑子里想的是她光着屁股趴在我的炕上乖乖地挨肏的样子。
大哥这时腾的立起身叫了起来:“我们藏人的事你们汉人管不着!我要到噶厦去告你们!”
坐在女乡长身旁的那个男人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说:“我劝你们不要这么冲动,这对你们没有好处。康区的民主改革中央政府和西藏噶厦是有协议的。对抗历史潮流不会有好下场。”
大哥猛一跺脚,回头冲进里间。我明白他要干什么,赶紧跟进去,见他已抄起了挂在墙上的火枪,忙死死地抱住他。大哥大声叫骂着,扬言要杀了这几个汉人和贱奴卓玛。
两个汉人对这一幕似乎已经司空见惯,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带着卓玛扬长而去,留下我们一家人在屋里发愣。
他们走后老爹和大哥立刻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大哥叫喊着要带人砸了乡政府,把卓玛绑回来剜眼剖腹掏心,让下人们知道背叛主人的下场。
老爹摇摇头,连声叹气说,这些汉人不比从前,敢于这么嚣张是因为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和他们动刀动枪怕是正中人家下怀。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还是先找噶厦告状,同时加快转移财产。
老爹把大管家派到河西去了,留下我和大哥看家,并严令我们谁也不许出院子。大哥像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整天坐卧不安。我倒没有什么,就是身边没有了可以玩的女人,心里痒痒的难受。
正当我困守愁城的时候,家里来了个神秘的朋友。
那是一天的晚上,天已经黑透了,有人在外面敲门,说是找我。我在外面跑马帮认识的狐朋狗友很多,家人也没在意,就把他让了进来。
那人直接闯到我的屋里,让我吃了一惊,原来是拉旺。拉旺说明来意,原来是来约我去打冤家的。
打冤家是康巴汉子义不容辞的义务,原先大概大家都觉得我还小,所以从来还没有人找过我去打冤家。现在拉旺来找我,让我立刻觉得自己高大了起来,我在大家眼里也是一条真正的汉子了。
我当时就爽快的答应了。由于担心老爹阻拦,我偷偷从马厩里拉了两匹马,带上快枪长刀,连夜就和拉旺跑出来了。
我们沿路又拉上了几个朋友,跑了好几天,到了马尔康附近的一个叫河坝的地方。
拉旺把我们带到一座寺庙里安顿下来,这里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个汉子,都是来打冤家的。
我们在这里见到了这场冤家的本主,一个叫嘎江的康巴汉子。这时候我们才知道,我们要打的冤家竟然是河坝的乡政府。
原来嘎江是河坝一带的大头人,马尔康一带早几个月就开始搞什么民主改革了,嘎江家的房子土地和马帮都被分给了原先的下人,弄的他无家可归。
嘎江气不过,邀集朋友要和河坝的乡政府打冤家。聚来的朋友当中也有一些是像拉旺这样刚被汉人抄了家的,所以早就恨的牙根痒痒,发誓要杀汉人,解心头之气。
不过乡政府和以往的冤家不同,听嘎江打探来的消息说,他们自己有十几条枪,在马尔康还驻着两百多人的汉军,所以要格外小心。
我们商定第二天晚上动手,嘎江派人混进乡政府,我们在外面埋伏,里应外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