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见他们都能安心坐下,正要将刑罚定下,忽然苏化彦带着人进来。他问道:“指挥使,可是查出什么了?”
  苏化彦一抱拳,随后退到一旁,露出身后的千户。那千户也是做惯了事的,虽说昨晚失了手,但好在未酿成大祸,赵钰也不曾怪罪。
  那千户道:“微臣奉旨查抄秦楼楚馆,楼子里的姑娘、哥儿倒是都有卖身契,一张张查去发现将近一半都有些异常。那春香楼里最多,仅有几个无异常的竟是粗实的丫头龟公。臣命人围了,又挨个命人记下供词,果然是被拐卖进去的。”
  “哦?竟有这么多?那...剩下的呢?”赵钰听了心中发寒,那些地方他虽未去过,但也知晓那里面的热闹。不成想那些热闹竟都是踩踏着尸骨血泪得来的,背后该有多少父母碎了心肠啊。
  若他日后有幸得了姑娘,却被卖到这样的地方供人赏玩,只一想心便要碎了。
  下面的大臣们不曾少去过这样的地方,便是不爱在那里眠花宿柳,为着喝酒应酬私下里也是要去的。但既然去了那儿便是去寻欢的,哪里会费心考虑女子们的来处。
  也许散散银子得了美人一笑,还会觉得人家姑娘占了多大的便宜。
  那千户听赵钰的话,忙接着道:“剩下的有活不下去自卖自身的,有家里父母卖进去的,还有女承母业的。小倌店里大多是被拐卖的,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
  大臣们揣着明白当糊涂,七嘴八舌的批判起来。
  赵钰冷眼看他们装模作样,嘱咐道:“这几日那些地方都不要开门了,都要紧闭门户。鸨母等主事、人牙子都带走问话,若有明知被略卖也要接受的按律法处置。至于被拐进去的,你们着人登记了寻一空闲卫所,让她们先缝衣裳去。有记得原籍的...罢了,都重新置办籍贯,莫要把人打发走。等过几天再来回,朕另有安排。”
  那千户领命去办,下面大臣们却还有些疑虑。
  林海道:“陛下,按礼法来说该命人送回本籍,怎么要都留在京中。”
  陛下是个仁厚的,自然不是图那些命苦的姑娘小子们什么。但各地有各地的规矩,地方上少了人,原先不知道便罢,如今知道了哪有不来要的道理。
  做地方官的都在意政绩,自己地方上的女子少,那能成家的男子就少。到时候街上一大堆闲汉,不寻思好生耕种养家反而生是非,平添了麻烦。
  众人一看总算有他们说话的地方,赶忙也劝上几句,好显显他们没有白坐在这儿。
  赵钰看向林海,叹道:“你曾在地方上做事,这些道理比旁人明白。原有的那些贞节牌坊也都成了糊弄人的政绩,彰显他们教化的功德。但要我说,贞洁不贞洁的跟守寡有什么干系。但凡跟人成了亲孝敬公婆、体恤弟妹,又能教儿女学好,别说二嫁,就是三嫁四嫁朕也要给她发贞节牌坊。”
  下面大臣面色微变,林海已经猜出赵钰要说什么。如今这世道就是这样,男人们越是无能就越是爱在女人身上寻些成就感,也就仗着妇女姑娘们体弱,不然合伙反了也够地方上那些强逼人守寡的人受的。
  他当初在扬州时也曾介入过一两件这样的,可一个妇道人家,他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他若不应允贞节牌坊,恐怕那男人族里就要生生逼死母女俩。
  赵钰接着道 :“但这话朕说了没用,地方上如何整治才是正经事。这会儿哗啦啦把人送走,旁人知道她们曾沦落烟花岂不会难为人?都是一条条人命,被人拐来京城不知父母名姓的,不多加怜悯也就罢了,怎么就要把人送上死路呢。”
  王治仪等人立时站起,垂头听训。这是陛下借着这样的机会敲打他们,他们也该认真听,免得什么时候戳了陛下的肺管子还不知晓。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陛下就是看不惯他们官场上常有的风气,也不乐意看他们草芥人命。既如此依着陛下行事就好,左不过再当几年官儿给个散阶就致仕了,这样执拗的陛下就留给后面人头疼。
  赵钰见他们知道好歹,面上也略松快些,说道:“朕登基半年,性情如何诸位也当知晓。如今查出这样大范围的恶事,定然不能放过。”
  他见下面人面色不好,慢悠悠补充道:“你们也不必担忧,纵有些耐不住性子的,只要不涉及什么人命官司,朕也只做不知。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将略卖一案彻底了结,诸位也好家去团圆。”
  众位大臣这才松了口气,他们纵是违纪去青楼取乐,也断没有伤人性命的道理。况且为官越久越是知晓不沾人命的道理,他们可是爱惜自身羽毛的紧。
  这会儿他们放下心,又有源源不断的供词送进来,这才开始商议如何处理拍花子的事。也不止这样,地方上这样的事多着呢,他们京中是要先打个样出来,也好让地方上效仿。
  赵钰见这群人总算肯动弹,心说再过几年培养出些好的,定把这些有一个算一个踢出去,没得在这儿充大爷。
  作者有话说:
  对于封建帝王来说,天下所有人都是他的劳动力。所以会不断打击土地兼并,打击豪门蓄奴,打击人贩子(尤其是采生折割),因为这些是吃朝廷的钱,挖朝廷的墙角。在明朝,主人家打死奴婢是需要杖刑七十,流放。(真正实行起来自然还是看当时的情况,如果主人家给了理由或者有权有势,那也没人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