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细细打量一番,认出这是特地被自己召来的右佥都御史。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被自己派去暗查江南盐政,右都御史卧床在家,两个副都御史一个被派去葭州,一个刚从戎狄访查互市回来。但这样的大案少不了都察院的人,赵钰便临时将佥都御史宣来。
赵钰低头抿了一口茶水,任由他这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是打定主意要熬一熬这群人,不然一个个称王称霸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
幸好马上又要春闱,到时候多挑些好苗子,稍一历练就能用。眼下这些人还是敲打敲打,好歹对付着熬几年,给个名头回家养老去。
“陛下,臣...臣失言。”
能做到正四品的佥都御史,他在官场自然也有一套处事方法。但陛下也太过不留情面,竟真这样晾着他。
赵钰这才抬头,随口道:“方才朕走神了,爱卿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额,臣以为如此吵闹未免使陛下伤神,不如还是挪到刑房去。”
赵钰一笑,见柳安站在门外一晃而过,说道:“劳烦爱卿为朕着想,朕觉得亲耳听听人贩子如何狡辩也很有趣。”
喜春道:“陛下,柳郎中求见。”
“嗯,宣。”
柳安听见便抬脚进来,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裴远。裴远不知是什么事,心里有些不安,直觉该拦住柳安。他自忖倒也并非做贼心虚,只是柳安这样的年轻人不知轻重、礼数,说话太直了些。
裴远正要说话,赵钰见他要起身,伸手止住。又看向柳安问道:“何事?”
柳安端着托盘进殿,里面是他查到的裴远一系官员以及一些可疑人选家中下人衣料标志。这些只要去承接那些府里下人衣物的绣娘那里一问便知,并不费多大功夫。
果然,头一个对上的就是裴家。
喜春接过托盘放在赵钰身前,将上面盖着的红布掀开一角,赵钰看了后神色暗了一瞬。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裴远、楚思远,并未说什么。
下面人鼻观口口观心,唯有几个心里有数的暗自焦急。也不知柳安到底查到些什么,竟引得陛下沉默不言。他们现在唯有希望那些拍花子嘴巴够紧,不然拔出萝卜带出泥,最后牵扯到他们身上就是要命的事了。
他们这些当官的略有差错、亦或收拢些商户帮着遮掩什么,便是被查出来最多是革职而已。但一背上人命官司,若遇到非要拿人开刀的,就是给人偿命也使得。便是杀了自家家生奴才,也是要杖刑、流放的。
赵钰见他们现在知道怕了也是冷笑一声,起身道:“这天下上至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便是你们府里签了死契的家生奴婢。纵然分出三六九等,可在朕眼中人命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多出两条命来。这事若不查个清楚,天下百姓如何安居乐业。”
“柳安,你拿朕的手牌去调兵。将这三家给朕围了,拿人审讯,必要问出个结果来。”
“是。”
柳安上前接过喜春递来的令牌领命,人却不走,冷冷道:“请裴大人、楚大人、黄大人,还要请三位大人先行移步。”
在场姓裴、姓楚的、姓黄的一看便知,这三人是躲也躲不得。偏偏两位都还是阁臣,位高权重,平日里也是交游广阔,骤然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敢动。
刑部尚书看了眼自家的左侍郎,见他果然面有异色,心道真是个糊涂东西,竟连拍花子的事也敢沾手。这样的事别说上头两位阁臣,就是皇帝的亲儿子亲闺女沾上这样的事,一旦传出去也是不得好死的。
楚思远平日里脾气大,这会儿勉强镇定下来,问道:“敢问小柳大人,这...是做什么?”
柳安怕引出大动荡,再者现下也不是明说的时候。陛下的意思他也明白,但现在还没开始商量,便不肯多说。
他只道:“有些许牵扯到众位大人身上,暂且得罪了。请随我走一趟便是,若查明了自是要面圣的。”
三人只好告退,随柳安下去,谁知刚出去不愿远便直接被龙威卫一拥而上,塞住嘴捆绑了压进牢房。
出来时是三个阁臣,忽然就剩下王治仪一个,他也有些傻眼。能做到阁臣,王治仪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是与拍花子有牵扯,心下也冒出冷汗来。
自古买卖人口就是暴利的,幸而他们王家有些闲钱,老太爷在世时又再三再四的叮嘱不准掺和进人命官司里,他们这些子孙也没敢干。
便是家中有些纨绔子弟,逛街溜鸟斗鸡就算极限了,万不敢打死人。
说话间外头的惨叫声停了,喜秋将手上的血迹洗掉便入内觐见。他衣襟上倒还有些血痕,只是明白赵钰的意思也不曾换下。
“回陛下的话,已经招了,请陛下过目。”
说着呈上口供,赵钰看过后便示意下面坐着的人传看。见他们都在看,问道:“那人如何了?”
喜秋道:“换了三四个人,都不中用,方才第五个才肯吐口。”
赵钰道:“嗯,剩下的也要审,往年略卖的人口卖到哪儿也要问清了。万一人家家里还有人,岂不多费些心让人一家团圆。”
“是,臣明白。”
那口供上,拍花子的上家下家都有交代,顺藤摸瓜下果然查出常在京中活动的。他们这些臣子常在京中活动,虽不认得,但他们手底下都有些不好放在明面上的人,略加串连也都有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