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谢宁倒没什么异常, 神态自若的进殿请安,活像前些日子疏远赵钰的的不是他一般。
  赵钰目光从谢宁花白的头发上略过,忽然记不清这位首辅具体的年纪了。半年前刚登基时他头发还未曾这般,看来也是操心太过。
  不过虽然头发白了, 但身形仍旧板正, 目光也深沉,看着也并非暮年老臣。
  “臣见过陛下。”
  “平身。许久不见谢首辅单独求见, 可是有要事?”
  谢宁眸色微闪, 颇有些惭愧道:“臣已然是知天命之年, 可膝下犬子不肖,着实让臣心焦。犬子年已弱冠却无法科举出身, 臣便想为犬子求一个监生入仕。”
  常理来说,如今都说科举取士,自然该科甲出身的文官最多。可事实并非如此,以贡生、监生、荫生、捐纳等途径入仕者更多。
  朝廷在此处有定规, 贡生、监生通过考核后入朝和科甲出身的官员虽然低科甲一头, 可也相差不多。但常有些无法通过考核的贡生、监生,他们若想入朝便要活动关系, 得到的官职也极为低微。
  谢宁的独子赵钰也早已细查过, 凭着谢宁的一品大员的身份入了国子监为监生,可本人却是个不学无术的。这样的人若是活动关系自然也能通过监生入朝的考核, 只是谢宁还是盯着科甲出身不愿放弃。
  非进士及第不得美官并非空话,若以监生入仕到底落了下风。想来若非父皇忽然禅位, 会试时谢首辅的长子就要轻轻谋一个进士出身了。
  赵钰嘴角微微勾起, 温和道:“谢爱卿哪里话, 朝廷历来有定规。你作为一品大员, 令郎自然可以以监生入仕。只是不知想让令郎往哪里去?”
  谢宁自然听出赵钰话中带刺, 闻言也不恼,只道:“臣闻光禄寺主簿病退,欲遣犬子往之。”
  赵钰佯装诧异道:“光禄寺管着膳食、祭品等,朕虽不知令郎品貌,为何要将其置于此处?”
  他心中冷笑,只怕谢宁是不想让长子太惹眼,又不甘心让他彻底泯然众人。光禄寺确实没有实权,可毕竟管着宫廷饮食、协助祭祀,也是时常在御前侍奉的。
  若非自己将此次会试殿试看得严,只怕谢宁来求的就不是光禄寺的缺,而是礼部的缺了。
  谢宁面不改色道:“犬子于政事无能,唯有对礼记研究深些,只可惜无才不得科甲出身。入光禄寺也算一尝犬子夙愿,两相便宜岂不甚好。”
  “既如此,朕便下旨命人将其召入光禄寺。只是年轻人出仕,谢卿家也要好好教导一二。若朕未曾记错,吏部的右侍郎还是你族弟,有你们二人教导,令郎定然出色。”
  吏部右侍郎谢宜正是谢宁的族弟,两人关系也颇为亲密。刘闻作为臣子,却在谢宁与赵钰暗地相争时微妙的偏向赵钰也正是因为此事。刘家虽没有谢家权势大,但刘闻做了这么多年吏部尚书,绝不允许下面的侍郎与他相争。
  但谢宜本人也算是能臣,刘闻为了压住他还特意提拔起裴阁臣的族人裴琥为左侍郎。待自己将谢齐志安插进吏部后又主动示好屡屡提拔,整个吏部在被刘闻压得死死的。
  赵钰似是不经意间提起这事,见谢宁情绪骤然紧绷一瞬,嘴角挑起一抹笑意。笑道:“此事朕允了,天色不早,谢卿家也快些回府,免得尊夫人忧心。”
  谢宁像是不曾听出言外之意一般连声谢恩,面上的喜色也不似作假。一边的刘康已经赶忙记下赵钰所说,只待谢宁离开后将其拿出去递交执笔郎中草拟圣旨。
  赵钰静静看着谢宁离开的背影,半晌才垂头处理折子。现下的局势还需要谢宁,谢宁也还等着给长子铺路断然不会致仕,就是不知谢宁这会儿搞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殿试的当天过来,总让人觉得有些古怪。
  当晚柳安和赵钰一同休息,两人睡前惯例闲聊一会儿。
  柳安有些困倦的揉了下眼睛,依着赵钰的臂膀道:“今日马道婆一案闹出的动静太大,舅舅也不知瞒着些。”
  “这也没什么,正好杀鸡儆猴。乾朝开国这么些年,这也算是头一例被摆在台面上的厌胜咒法,是该严惩。那马道婆又害人性命,便是凌迟也是使得的。”
  柳安胡乱点点头,本已经闭上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近来贾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也该让京中安静些才好。我瞧贾司丞来内务府支布匹的时候脸色也不好看,应适当安抚一二。”
  “这不难,我也只命人打二十板子而已,弄丢御赐之物,没发作整个贾家也就多亏贾琏和贾元春了。只是今日不知为何,谢宁忽然私下求见,求我把他长子安排到光禄寺去。”
  柳安原要睡了,忽然听见谢宁二字连忙坐正身子,看向同样有些困倦的赵钰道:“齐志他在吏部,今日下衙还特意来寻我,说这些日子见谢侍郎心情不大好,纵然面上淡淡的,可头发白了不少。是不是谢家出了什么事?”
  可这也说不通,先帝在世时不顶事,政事全靠几位阁臣周转,谢宁这位首辅可谓威望极高。纵然这半年来他们有意淡化内阁的存在,可谢家出了几任首辅也不是好相与的,总不可能他们还没出手谢家就倒了。
  如今谢家在京在外为官者颇多,赵钰便是疯了也不会现在就对谢家下手。况且谢宁本人于乾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纵然要收拢权力将谢宁等赶出内阁,但有关谢家的阴私事少说也要等谢宁逝世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