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静给了她们钥匙,她们开门的时候,陈朗小老花镜一带,慢悠悠正在端菜,也不和他们客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有最后一个菜,五分钟后吃饭。”
  “得嘞。”
  石漫脱下外套,被孔知晚自然接过,挂在门口,石漫就先跑去了阳台,控制脚步声,从后面给方静一个大大的熊抱:“静姨!想没想我!”
  “诶诶,想了想了。”方静被她折腾地仰了仰脖子,无奈地拍她手臂,“不是上周刚见过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就多少个秋了,但这不是重点,我就是想跟您撒娇而已。”石漫理直气壮,从方静的肩膀后探头,对她静姨的漂亮小花园眨巴眼,“哇,这朵也开花了,我帮您浇?”
  方静侧身,用手指推开石漫的脑门:“你啊,快去帮你叔吧,可别霍霍我的花了。”
  “什么叫霍霍。”石漫不服抗议,“我爸那盆向日葵长得可好了。”
  方静笑眯眯地看向走来的孔知晚:“那是知晚在我这偷师,给你的花续了命吧,靠你照顾,早和咏志搭伴去了。”
  孔知晚慢条斯理地挽好袖口,熟练地接过喷壶:“我来吧。”
  石漫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实在插不进优秀花匠们的聊天群,撇撇嘴,像一只无聊又傲娇的猫,一溜烟跑去厨房:“老陈我抛弃她俩来帮忙了!感不感动!”
  “去去,别给我捣乱啊,你要是闲,给我泡壶新茶,乌山白叶。”
  “哦……哪个,这个,还是这个?”
  “那是普洱,字就在后面——左边左边,诶,过了!再回来!”
  浇花的方静和孔知晚听到厨房吵吵闹闹的声音,不禁相视一笑。
  一桌子饭吃完,她们俩留下帮着洗碗收拾,一起看了会儿电视,然后再次满载而归,现在石漫已经不推拒了,每次来这儿吃饭,都当免费进货,或者长辈的慈善补贴。
  给孩子塞吃的,再唠叨些有的没的,可能就是长辈的乐趣之一,石漫无法打败,于是选择加入,也学习这种乐趣,每次来也带什么补品茶叶养生枕之类的,还能借着反唠叨几句,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石漫禁烟令》之后又陆续颁布《孔知晚禁冷咖啡令》、《陈朗禁酒局令》,争取达到动态平衡。
  只有方静一人幸免,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我们俩睡得早,可不留你们年轻人闹腾了,天黑了,知晚啊,回去慢点开。”
  孔知晚颔首:“好的。”
  石漫推着她走了:“知道知道,快进去吧,门外怪冷的。”
  前几天下雪,路边还是银装素裹,点点灯火映着玻璃窗,石漫看着看着,有点困,靠在车窗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窗外不是熟悉的公寓楼,而是广阔的暗海。
  她有些懵,以为自己梦还没醒,慢慢低头,孔知晚的外套罩在身上,她再转头,驾驶座空无一人,她就醒了。
  石漫打开车门,徐徐的晚风从身后吹来,扬起罩在肩膀的风衣外套,像吹气球似的要把她轻轻吹到夜空,还有外套里冷冽的香,她回头,高大而洁白的风力发电机在身后咫尺,一圈又一圈慢慢地转,像一座守望夜海的灯塔。
  她想起来这儿是哪里了,乌城边沿有名的海,4a级景区,因为和城内的河流正好汇聚成一个八方位的圆,又是奔流不息的江海,所以取名叫“命运之轮”。
  夏天当然人多,但冬天太冷了,海边都是海风,鱼虾海螺都不愿意来,潮汐表也没有用武之地了,夜里更是一个人没有,连车都不往这边跑,只有被“市内不许放烟花令”驱逐到此处、点燃海边怒火的闲散青中年。
  但放烟花也在另一端的海水浴场——来都来了,说不定能炸点海鲜。于是这边向下走的靠海大风车就成了无人之地。车里的双神流过咒令,静静地注视她的背影,石漫一步步往前走,跨过礁石,来到海水边,天暗海暗,连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只有缓缓推来的白浪没过沙滩,留下光滑的石头和贝壳,又退回海里。
  海水流过脚底,她没有躲,只是静静地看着,弯下身,捡起一个闭合的小贝壳,她晃了晃,心里漫不经心地想“会有珍珠吗”,于是手欠地掰开——
  没有贝壳,而是一点星火,幽青如幻,在石漫诧异的目光下,慢慢飘向大海,石漫顺着看去,潮起潮落的海里,飘起点点光亮,就像活在深海的萤火虫,飞出寂静的世界,在月光的银波下温柔地闪亮,映明了天空和海岸的边界。
  这比石漫做过的所有梦境都要美,她有些失语。
  四周无人,让她觉得,是在为自己闪烁。
  她听到沙滩的脚步声,稍微攥紧肩头的外套,轻轻侧过头,孔知晚一身西装笔挺,长发随风微动,捧着一束炽热的向日葵,沿着海岸线走到她面前,缓缓地单膝跪地。
  小小的丝绒盒轻启,立着一枚精致的银色戒指,戒圈是细窄精巧的锁链形状,钻石在月光下淡亮如昼,而石漫的眼睛即便在夜晚也轻易捕捉到玄机,钻石深处流动的薄光里,两颗心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心里还刻着名字,一个“m”,一个“w”。
  “我生来没什么情感,一双旁观者的眼睛,一身寻常人的寡淡,比起前世求得的‘平淡’,更像缺失了‘心’的空壳,直到十年前,有一个人多管闲事,踹开了破旧仓库的门,我一见钟情了。”